第五章 獵鹿 (二 下)(2 / 3)

陶闊脫絲穿的還是李旭和她初次相逢時那身天藍色綢衫。乍暖還寒的春風吹得她雙頰生火,少女卻寧願忍受些冷風,也要展示自己最動人的一瞬。她的身影如同碧野幽蘭,她的嗓音如同師曠鼓琴,李旭再次迷醉了,昏昏沉沉忘記了身外所有煩惱。

完成一整套禮節後,陶闊脫絲挽著李旭的手向營寨內走去。今天是附近各個霫族部落的共同節日,已經將近二十年時間,月牙湖周圍的草原上沒有舉辦過類似的慶典。自己的心上人能坐在第一排觀禮,少女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為此感到驕傲。

“我要嫁一個少年英雄!”去年夏天的成人禮上,年滿十三歲的少女曾經對著天空的圓月祈禱。月光聽見了少女的禱告,把一個英雄少年從千裏之外送到了她的身邊。

麵臨危險毫不退縮,萬馬軍中砍斷對方王旗,兩軍陣前斬宿敵於馬下,這樣的少年英雄,蘇啜部一百年來也沒出現過第二個。更令少女心醉的是,他曾在危難時刻舍身相救。雖然那天他罵人的樣子很凶,但少女每每想起那個“滾”字,卻覺得比任何一個同齡少年的情歌還動聽百倍。

蘇啜部的神奇獵手阿思藍、一戰中砍掉五個對手的舍脫部勇士哥撒納、第一個衝進敵軍營寨的侯曲利、堵住敵人逃走道路的阿失畢,一個個滿麵紅光的勇士和陶然而醉的長老們被少女攙扶著走上觀禮用的白氈。草原民族敬重勇士,今天的座位次序不依照他們在族中的地位,而是參照他們的戰功而定。坐位越靠前意味著功勞越大,自然也就成了少女們目光的焦點。

身著盛裝的少女們蝴蝶般在座位間穿梭,為心目中的英雄捧上大碗的美酒。越坐在前排,送來的酒碗越多。不像中原女子那般羞澀,霫族少女看人的目光向來是肆無忌憚。她們笑顏如花,頻繁地向前排的少年投送秋波。相比之下,營地正中央位置,部族長老們帶著麵具,用盡全身力氣而跳的祭祀天地和戰死者英魂之舞反而沒幾個少女去看了。

霫人精心準備的慶典場麵非常宏大。遠古傳說中的英雄、白天鵝化身少年挽救霫人苦難並讓霫族少女受孕的故事被長歌完整地敘述。樂曲聲裏,帶著各色麵具,衣服和頭發上掛滿鈴鐺的長老們賣力地跳著,舞著,仿佛用自己的生命來迎接霫族複興的神聖時刻。

九十九名**著上身的未成年男子持刀劍而上,他們是部族未來的戰士。也是前來接受祖先祝福和犧牲英雄眷顧的重要對象。吟唱聲中,一個八、九歲模樣,皮膚細嫩的小男孩勇敢地舉起刀,率先割破了自己的大拇指。

九十八把彎刀高高地,被比彎刀長不了多少的胳膊揮舞著指向藍天,指向草原,然後,少年們同時割破拇指,把指尖的血輪番滴在一個木盆中。鮮紅的血液在陽光下冒著熱氣,被帶著麵具的長老們舉起,放下,放下,舉起,再三之後,供奉在祖先的畫像前。

少年們跑下去,牽來九匹駿馬、十九頭健壯的公牛、九十九隻毛色雪白的羔羊。號角聲連綿不絕,衝天殺氣中,少年們互相協助著,將駿馬、公牛和羔羊分批宰殺,將血獻給蒼天,將肉塊獻給祖先,將內髒掏出來擺在木盆內,雙手捧著去敬獻給冥冥中護衛部落的聖狼之魂。

李旭被宏大而血腥的場麵震撼得有些頭暈,悄悄地將目光從遠處收回來,落在穿梭敬酒的少女們身上。突然,他看見娥茹紅著臉被一群少女圍在中間。而其中幾個少女指指點點,熱辣的目光正掃向自己身邊的徐大眼。

“這下徐兄有麻煩了!”李旭趕緊把自己的目光從娥茹身上移開。按照他對霫族傳統的理解,有了未婚夫的娥茹已經失去了選擇帳篷的權力,今日狂歡後,一定有無數各部少女期待著能鑽進徐大眼的氈帳。而娥茹之所以被她們圍在中間,肯定是為了打聽徐大眼的住處。

正當他準備提醒徐大眼一聲,以報當然被此人嘲笑的一箭之仇時。耳垂處突然被人咬了一口,同時,鼻孔處傳來一陣淡淡的幽香。

“舍脫部的女人在問你的氈包哪裏?”額闊脫絲像頭小狼般呲著好看的虎牙說道,話語裏帶著三分忌妒,七分自豪。

李旭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兒,他看見遠處有少女在衝著自己笑。知道自己和陶闊脫絲現在的樣子肯定會引起無數人的誤解,想要將她輕輕推開,少女的身體卻貼得更緊。鼻子輕輕扭起,很甜,很溫柔地說道:“我今晚會讓甘羅守著你的氈包,她們想來就盡管來吧,看甘羅先撲倒她們還是你先歡迎她們!”

“我的天!”李旭無辜地攤了攤雙手。少女的酸酸的模樣看起來別有一番滋味,他突然想起蘇啜西爾分給自己的戰利品中有一雙淡紅色的半透明的玳瑁發簪,倒是配得上少女那白中帶金的長發。

此時他完全忘記了這批財寶的血腥味氣,伸手摸了摸少女的頭發,準備約她跟自己去取發簪。卻見少女瞪大了眼睛問道,“你得了什麼戰利品,給我準備了禮物麼?”

如此心有靈犀,倒羞得李旭不敢把禮物說出來了。猶豫了一下,低聲回答:“一大堆,我留著沒用。待會兒你自己挑吧,隨便拿,別客氣!”

“傻附離,你就不會自己給我送來麼?”少女嘟了嘟嬌豔欲滴的雙唇,氣哼哼地問道。

“有區別麼?”李旭茫然地問,想要拉住陶闊脫絲說個明白,少女卻狠狠踩了他一腳,小鹿一般跳走了。

“唯女子和小人難養也!”李旭在肚子裏自己給自己找平衡。腳趾上傳來的痛楚帶著些溫馨,讓人心裏暖暖的,仿佛又把甘羅抱在了懷中。

正午時分,慶典達到了最高潮。由蘇啜西爾的弟弟蘇啜附離帶領,一百多名手持利刃的武士用牛皮索將幸存的十餘位奚族長老拉到了部落中央。

“跪下!”武士們粗暴地踢打著,將一個個衣衫曾經華麗,但現在已經滿身泥漿馬糞的長老們按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