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鑄劍,嶽風行所知道的多數是從父親那裏聽來的知識,並不曾實際操作過,因此,光是做模具就用了兩個多月才琢磨成功。起先商路遙還常來,後來大約是看不出什麼名堂,嫌無聊也就不再日日來閑逛。盡管如此,當鋪多數時間還是關著門,一來是沒生意可做,二來是做朝奉的人十有八九不在店中。
商路遙經常離開個三五天,然後回來,嶽風行猜測他多半是去做他另外的那部分營生了,從來不曾問。倒是他妹子風鈴見這人不常來了,偶爾問一句。
這段日子,嶽風行一直在研究圖中示意的機關。商路遙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這張劍圖所示意的並不是一柄劍,而是一對雙劍。有意思的是,這對雙劍並不像普通雙劍那樣各自成為一把獨立的劍,而是可以合成為一柄完整的大劍。
“一對雙劍,分開能用,合起來也要能用……哥,這不是難為人麼?兩柄劍的刃怎麼可能完全吻合?”嶽風鈴自從知道兄長要鑄劍後不知為什麼來了興趣,反正不用上學,便時常在鋪子裏幫著兄長扯扯風箱。
“這就是考驗錘功的地方,就算是現代工藝,要把兩片薄刃鍛造得完全吻合也是難事。”嶽風行嘴裏雖說是難事,卻充滿鬥誌,平日不怎麼愛跟妹妹閑扯的習慣也因為談論這柄奇怪的劍而有所改變。
嶽風鈴看著爐子裏融著的鐵水默不做聲,麵上還是一臉的不信。
嶽風行再次看著圖紙,忽然想到什麼似的說:“這種手藝本來就是咱們嶽家的,之前我怎麼沒注意?”
嶽風鈴皺眉看著自己兄長:“又往自己臉上貼金,人家這圖紙怕是幾百年前就畫好的,跟咱家哪裏來的關係?”
嶽風行聽她這番嘲諷竟也不惱,反而笑了笑,也沒解釋。風鈴並不曉得行幫的事,也不知道家裏那柄龍淵刀的秘密,畢竟她是女孩子,這些事也輪不到她操心。
嶽風行不想她繼續追問,便換了話題:“怎麼現下要來幫我了?你不是說做鐵匠沒出息麼?”
嶽風鈴一怔,臉上泛起一抹紅,低了頭道:“那晚我聽你跟媽說讓我繼續讀書的話。我就想啊,其實你對我還是蠻好的,反正我現在沒辦法繼續讀書了,那就來幫幫你唄。”
嶽風行愣了一下,忽然笑著伸出手往妹妹的頭上輕輕揉了揉:“難得小妹伢子懂事了。”
嶽風鈴往後縮了縮,拍開他的手:“作死!我才洗的頭!”說完抿嘴一笑,提著牆角的空桶出去了。
打磨模具用的水必須是含有地寒之氣的井水,小城裏唯一保留的一口井在隔江的西區中心。嶽風鈴這樣的姑娘家去那裏打個來回,就算手裏空著也要走上半個小時。
看著妹妹的身影消失在小街盡頭,嶽風行對著巷子轉角處的陰影開口:“行了,出來吧。”
程簡從陰影裏走出來,一臉倔強不服:“你怎麼知道的?”
嶽風行朝風箱努了努嘴,少年瞪了他一眼,雖然不情願,還是坐下來拉起了風箱,鮮紅泛青的火舌在爐中翻騰著,就像少年此刻的心情。
“你看著鈴子的時候別那麼專心,我就不會知道了。”嶽風行揶揄地說道。
少年的臉一紅,嘟囔著說:“才沒!我是來找你的。”
嶽風行沒有繼續取笑他,隻是揮錘敲打著砧台上的鐵片問:“找我做什麼?”
少年抬頭看他,挺了挺胸,吸氣沉聲:“我找你比比身手。”停了一下,見嶽風行沒回應,又道,“幫裏來了新人,你知道不?”
嶽風行一愣,失笑:“幫裏來新人跟你要找我比身手有什麼關係?”
程簡眉頭一豎,怒道:“那人姓商,叫商路遠。一進幫就被碩哥派在老莊那邊跟班,老莊年紀大了,又沒兒子,這不是明顯讓他接老莊那個長老的班麼?可他是什麼人?他是那姓商的朝奉的弟弟!憑什麼?他們兄弟兩個外頭來的,憑什麼得到幫主這樣的照應?”
嶽風行眨了眨眼,搖頭:“那是碩哥的事,你來找我做什麼?”
程簡被這話堵得一梗,但立刻又道:“你是護刀長老,這事你不管麼?”
嶽風行皺眉:“我為什麼要管?我隻管護刀,其他的事我不管。”看著少年一臉憤然的表情,他歎了口氣,“你是不是覺得老莊的位置應該你得才最好?那個什麼商路遠我不認得,但就算沒這個人,碩哥也不會把你扶到那個位置上的。”
程簡被他說得臉色都青了,咬牙:“我哪裏不好?碩哥從來都不說我……”
嶽風行笑了,眼前的少年跟自家妹子的脾氣實在有許多相似之處,他搖搖頭說道:“不說你不代表你從來不幹錯事,隻不過是你還沒錯到讓他生氣的地步,你這脾氣自己都沒反省過麼?這兩年惹的事還少了?行幫要是讓你做了長老,你還不把昭陵城給翻個天去麼?”
程簡低了頭,咬著嘴唇不說話了,拉著風箱的手捏得死緊,鼓動得爐子裏的火呼呼地號叫著,全是不甘的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