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魏青回到昭陵市的時候正值盛夏,小城到處飄著芙蓉花淡淡的芳香,身在其中仿如隔世。

她是回來探親,順便休假的,當然,如果能勸母親跟自己一起到上海去生活,那就最好不過,畢竟每年往返幾千裏的探親費用實在太高了。

魏青信步走在沅水河邊,依稀記得沿河應該有一條小街,街上開著三四家鐵匠鋪。小時候,每到放學後她總是喜歡跑到這裏來看鐵匠揮舞著巨大的鐵錘,敲打出耀眼的火花,發出悅耳的叮當聲。多年後,小街早已不複存在,記憶引領著她來到的舊地,如今是一家KTV,歌舞升平。

魏青有些失望,打算抄條小路回家,太陽實在是毒了些。她慢慢地在小巷的陰影中走著,古老的青磚小巷裏仍殘留著一些當鋪,這種營生似乎在哪個時代都是有利可圖的。“隻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當鋪……”這是哪部武俠小說中提到的來著?

在當鋪裏,可以看到一些很有趣的東西:老式的手表、手指粗的金鏈子、精巧的簪子……通常電視之類的現代用具都抵不了幾個錢。

小城裏有的是古董,不像在上海,銀行便是當鋪,當的水準也高,至高的便是房產抵押。

魏青走進去,打算隨便看看,由於當鋪朝北開,相對要陰涼許多,正好可以進去避避這熱浪。

她剛踏過高高的木檻,便聽得裏間掀簾子的聲音,隨之急匆匆地出來一個人,出於職業習慣,魏青忍不住多打量了那人一眼。

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裝,金絲邊眼鏡架在挺直的鼻梁上,顯得很是溫文爾雅。年輕的時候應該是個帥哥,但這並不代表魏青認為此人無害,相反的,這人所透露出的陰冷壓抑令她感到很難受。許是屋裏陰暗的緣故,那人的神色看來有些陰沉,似乎心情不怎麼愉快。他走得很快,與魏青擦肩而過之後,轉眼便消失在熾熱的陽光下。

既然失去了觀察目標,魏青便將注意力轉到了櫃台,很快從後堂又走出一個中年男子,五官與剛剛出去的那位有幾分相似,也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眼裏的滄桑與精明成正比,顯然是這鋪裏的朝奉。

那中年人手裏捧著一柄刀,小心地放進一個獨立的櫃台裏,那刀古色古香,黝黑凝重,入眼就有種沉甸甸的感覺。

她已經不自覺地駐足。

“這位妹子,喜歡刀啊?少見得很。”中年人看著她和氣地招呼。

“隻是看看。”魏青淡笑著應答,不願多熱絡。

“沒關係!隻管看,要是喜歡,我們這裏也兼賣古董的。”

“嗬嗬。”魏青幹笑兩聲應付,心裏還是舍不下那刀,不免又多看了兩眼。

中年人的笑容和藹可親,帶著濃濃的書卷氣,讓人看了很是安心:“這刀已經抵在這裏七八年了,早過了贖期,這才放在櫃台裏出售的。”

朝奉伸手指點,順著他的手,魏青才發現那刀的旁邊果然有一張發黃的當票,以及出售的價格。

當票上寫的是:明代古刀,當現金四百元整。出售的價格則是六百塊。

明代?這個首先就有問題,要說是那個年代的東西,這刀可就是文物了,怎麼就隻值四百塊?

魏青笑了笑,轉身想走。

“你不信?”掌櫃正了正顏色,“是明代的不錯,隻是東西給今人過了手,沒了講究。你瞧這刀脊上的紋路,再看刀刃上的,不一樣是不?主家不知道這是古物,看到舊了便找人將刀做了修補,唉!你可不知道我這瞧得心疼啊!要是不修補,我願出四千買下來啊!”

沒來由地,魏青便想起了舊時那星火飛濺的鐵匠鋪。

“六百?太貴了,若是你再便宜點,我倒是可以考慮要不要買回去。”魏青裝出一副隨意的樣子。

“最低價四百,妹子是個識貨的,好歹給我個本錢數吧。”

也不知道是中了哪門子的邪,魏青竟然真的掏腰包把那刀買了下來。捧著沉甸甸的刀走在路上,引來無數注目,害得她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可是到了家,她瞧著那刀便眉開眼笑。

手感好,揮刀時不曾有絲毫滯澀,風聲乍起,一氣嗬成。

魏青看著刀刃上修補的痕跡,不可否認,如果不仔細看是絕對看不出的,修補的人也必定是鑄器煉兵的行家,也許就是那鐵匠鋪的師傅……一時間,她浮想聯翩。

入夜時分,魏青將刀放在書桌旁,母親早已在那邊屋睡了,她打開窗門,吹著河風,信筆塗鴉。

風聲響得異樣,她有一絲警覺,但轉念一想,不禁好笑。自己家在八樓,是頂層,通往樓下的鐵門早就上了鎖,要是有梁上君子,那他要麼是武林高手能高上高下,要麼就得是蜘蛛人了。

思及此,便心定,她起身去客廳喝水。待回到書房,不由嚇了一跳。

有一個人堂而皇之地站在她的書桌前,正打量著那柄刀。

是要打電話報警還是大叫呢?這兩種行為都是魏青極為不屑的。所幸母親的臥室離得稍遠,隔著兩廳一室,絲毫不用擔心這邊的動靜會打擾到她。

那人幾乎是立刻感覺到有人近前,迅速轉過身來麵對魏青,一臉惶恐不安。

“你是怎麼進來的?”魏青開口問出的這句話讓來人一愣,既而紅了臉,滿麵羞赧。全黑的T恤以及黑色的功夫褲令他看起來有些瘦,漲紅的臉看上去青澀無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