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囚鸞深宮不得語(1 / 2)

吱呀一聲輕響,雕花梨木的門扉緩緩閉合,將晨光盡數遮攔,長紗層疊的殿中又歸於一片昏暗。

來人腳步有些虛浮,身上更是裹挾著濃重的酒氣,他循著纏枝香爐中透出的一星火光,小心地摸索到了床側,順手點亮架子上擺著的一根紅燭。

“要到時辰了。”一夜未眠,他聲音沙啞,說上半句便是難掩艱澀,喉頭動了幾下,另外半句卻哽在喉中。

而床上坐著的人依舊沒有動靜,仿若不知疲累一般,微仰著頭目視前方,輕紗後隱約映可見軒窗之上雕刻的花鳥,這便是整個宮殿最為亮堂的地方。

她被關在這裏太久了。

“待得今日冊封大典後,我便將你接到潛龍殿中,隻要你不亂跑,便沒有人能束著你。”將那人隨意披散在錦被上的長發收攏,以手為梳穿梭其間,原本順滑如綾的青絲此時卻根根糾結,令他的動作頓在一半。

“府中的姬妾侍女,我已讓人全數遣散,無一得入皇宮,你要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即便我身在其位,也是能夠給你。阿鸞,你便遂了我,可好?”

被他一聲“阿鸞”喚回了神,女子終是微微轉頭,她蒼白的麵色映著橘紅的燭火,仍是沾染不上半點暖色,連同望向他的目光也是同樣的冰涼刺骨。可他卻像是個怯懦的孩子,隻消如此一眼,便是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然就隻這麼一眼,她便又轉回了目光,無悲無喜。

潛心謀劃十年有餘,如今龍門一躍成為皇帝,男子多少是有幾分自己的傲氣,再加上被那幾壺酒灌得失了冷靜,隻覺這些年來心中積攢的暴戾一並浮上心頭,一個轉身,便是狠狠地將人推倒在了床上。

冬日的寒風從殿門的縫隙裏鑽進,帶起那層層的輕紗飄揚複又落下,女子眼中終是沒了那一份平靜無波,在他愈加收緊的動作之間染上了一絲驚慌失措。

“放手。”她冷冷地吐出這兩個字,卻到底是沒了底氣,手腕交疊被他死死地攥在手心,那早已不太合適的玉鐲硌著細弱的骨頭,仿佛連同這兩隻手都要被他碾碎一般,自相識至今十五載,這還是第一次被他如此對待。

“宋祁,別逼我恨你。”

平日說慣了的話,在今日卻隻是讓他的動作微微一頓,而後他就像是受了什麼極大的刺激一般,手中的動作更加用力。

素白的長衫被撕開了長長的一條口子,明明隻是一層外衣,卻好似莫大的屈辱,她用赤紅的雙目瞪著她,聲音之中滿是狠色,“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的?”宋祁並未像平常那般好言相勸,幾乎是在她話音剛落便接上了一句,“顧梟已經死了,我還有什麼不敢的?”

一句話讓她眼瞳微縮,掙紮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在搖曳的燭火之中她麵色如霜如紙,又帶著情緒無處安放的茫然。

宋祁似乎也突然清醒了過來,緊抓著她的手漸漸鬆開,他張了張口,終究是什麼話也沒能說出。

屋內的氣氛倏然凝滯下來,壓抑的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二人就這樣一躺一跪互作僵持。直到屋外一聲驚雷響動,伴隨著急如雨點的叩門聲。

“陛下,天降異象,恐有不妥,今日大典怕是要延後。”

那人在殿外高聲呼喊,隨著有一陣雷聲轟鳴,將宋祁的思緒喚回,他顧不上整理儀容,便是疾走幾步猛然將門拉開。

原先還是好好的天色,再看時已經是黑雲密布,前來傳話的人跪在地上哆哆嗦嗦,抖著聲音說道:“欽天監傳來消息,晨間天降異象,今日不宜舉行大典,特吩咐奴才來與陛下知會一聲。”

“朕給他們一月有餘,讓他們擇良日務必萬無一失,如今到了時辰,卻說天降異象,這是將朕三歲小兒好欺不成?”

宋祁等著一天已經等了十年,眾人皆言沈傾鸞沒有母儀天下的命,他仍是力排眾議將其封作皇後,因他一向不信神佛不懼鬼怪,因他著實深愛對方。

於是他許欽天監以一月時間,務必讓大典萬無一失。

他等這一天等了太久,如今聽到這個消息,如何不惱怒氣憤?

“讓他們按原定的計劃行事,若有誰再出差錯,就讓他提頭來見。”

傳話之人被他一聲怒罵嚇得不輕,大約因記得欽天監的吩咐,依然勸道:“陛下,欽天監測算的是天命......天命如此,還望陛下三思。”

提及“天命”,宋祁更是失了理智,他右手緊握成拳,狠狠砸在那扇殿門之上,猶如一隻圈上了自己領地的野獸,抵製著一切與自己意見相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