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太陽從最高處漸漸西斜,隼人火葬的時間到了。
四下如死寂一般,薩摩族眾和他們的奴隸都圍繞在火葬台四周。
兩個薩摩婦女走到安琪身前,為她擦洗身體,梳理頭發,最後在她的全身都搽上味道濃鬱的香料。
這應該是她最後一次打扮了,隨後她將陪伴著隼人一同化為青煙和灰燼。但是她此刻卻是表情輕鬆,似乎已經完全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薩摩祭祀的儀式結束後,為首的一個祭祀用一個青銅碗端著滿滿的“火油”澆在了柴堆上。祭祀們從火盆中引燃火把,一個個傳遞到為首的祭祀手中。祭祀接過火把,扔進柴堆。熊熊的火焰立刻燃起,地麵在烈火下被烤的幹枯焦裂。火油在濺上火星的一瞬間就被引燃,火苗從柴堆和雜物的縫隙中竄出,有如一條條動作迅捷的火蛇。
安琪雙手被縛,癱坐在火堆中,很快她就被漫漫煙塵所籠罩,消失在一片濃煙和火焰當中。
火堆中劈劈啪啪的不斷發出響聲。空氣中彌漫的香氣,還有股燒焦的味道,都混雜在一起。
一股熱浪從火堆中升騰出來,撲向四周的人群。
安琪閉上了眼睛,她能夠感覺得到火舌朝她迎麵撲來。刹那間就燒到了她的身旁,熾熱的烈焰令人難以忍受了。
嗶啪作響的柴堆,火焰盤旋而上,在天空中追逐扭動。
安琪的身上已經被火苗包圍。她簡直無法喘息,渾身開始因為劇痛而顫抖。她不由自主地開始嚎啕,充滿痛苦,但是此時已經沒有人能夠聽到她的慟哭。
隼人也很快被火苗團團圍住。身上的衣服化為了縷縷灰煙。安琪張大了嘴巴,卻再也無法呼吸,因為就連空氣都變的滾燙,而無法下咽。
漸漸的安琪突然發覺自己感覺不到疼痛了,隻是感覺無比的困倦,仿佛許久沒有好好休息了。
被烈火熔化的肌膚也不再感到刺痛,而是如千萬隻螞蟻爬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已經滿足了,至少還能和自己曾經的愛人一同在月夜之神的世界長相廝守。
火葬台冒起的烈焰如一頭巨獸一般,而那滾滾的濃煙則像是巨獸伸出的長長的舌頭,舔噬天空。
她還能夠感覺到地麵的高熱順著自己的下體,爬過肚腹,穿過胸腔,湧了上來;她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好像還在流汗。汗水溢出額頭,流過她的***直到大腿。
她明白自己應該是已經離死亡不遠了。隻有將死之人才會出現這樣奇妙的幻覺。
她能夠感覺到大地開始搖晃,天穹正在倒塌。整個世界都沐浴在一片灰燼之中。
她感到某個未知的東西在她腳邊蠕動,過了一會又安靜了下來。接著哢嚓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碎裂了開來。她隱約聽見有什東西在呼喚自己。但無論是什麼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她知道自己應該已經快死了。
又過了一會兒,安琪渾身一陣瘙癢的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爬到了她的身上。
但是她發覺自己已經完全無法動但,越來越困,越來越困,直到最後完全沉睡了過去。
(二)
火葬台的煙霧愈加濃密,濃煙夾雜著滾滾熱浪,隨著風勢撒發到四周。圍觀的人群紛紛後退。
喀啦,火葬台搖晃著倒掉了,濃煙卷起,幹柴爆裂。薩摩人的呼喊聲震耳欲聾,仿佛天崩地裂。這是他們對自己曾經的“那岐”最後的送行。
伊邪不安地看著這一切,心中卻是一種難以名狀的痛楚。
“她不該這麼固執,現在一切都完了。”伊邪站在鷹的身旁略帶傷感的說道。
“‘那美’並沒有死,她隻是去往了月夜之神的世界。隼人‘那岐’一定會陪伴在她身邊保護她的。”鷹回應道。
“也許吧。”伊邪繼續說道,“她太善良了。這樣的結局對於她來說有點兒太不公平了。”
“在我們薩摩人眼裏,沒有什麼公不公平的說法。我們隻遵從我們的習俗,崇拜世間的強者,祭祀我們自己的神靈。公平對於我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鷹說道。
“你已經不可能再留在我們薩摩人中間了。你現在打算怎麼辦?”鷹問道。
“我也沒有什麼打算。反正我原本就是個流浪的夏朝人,說不定會到北方的冰河走走,也說不定會去出雲城看看。”伊邪說道。
“你呢?”伊邪問道。
“源,肯定會帶走絕大多數部落。我並不想跟他走。也許我會帶著我的部族回到薩摩涯,又或者在這附近找一塊土地肥沃的地方暫時安頓下來。”鷹說道。
太陽漸漸朝西北方爬去。
在源的號召下,有不少部落追隨者他離開了這裏。也有一些部族首領並不認可源的統治,而帶著自己的部族四散離去。
空蕩蕩的場地上隻剩下了伊邪、鷹和他的部眾,還有那些被安琪救下的阿伊努人。
伊邪看著漸漸四散而去的薩摩人,又看了看火堆說道:“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
“我想留下來把他們兩個好好安葬了再走。”鷹說道。
“那些阿伊努人怎麼辦?”伊邪問道。
“隻能讓他們自生自滅了。我的部族是不會供養這些沒用的奴隸的。”鷹儼然還是一幅薩摩人的樣子。雖然他從伊邪和安琪這些異族人身上潛移默化的學習了不少東西,但還是無法完全改變其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