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檜回到府中,坐在椅子上,感覺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力氣了。
事情的發展第一次脫離了他預想的軌道,萬俟禼混蛋透頂,搞死一個魏楚蘭也不算什麼大事,怎麼連自己都搭進去了?如果不是他也送了性命,披麻拷扒皮問恐怕也就沒幾個人能知道,事情也不會搞成現在這個樣子。陛下越來越愛惜名聲,要做千古一帝,自然不能出所謂的酷吏。唉,天算不如人算,難道陛下真要……
“相公,使者到了!”
來的是邵成章,旨意也很簡短:貶秦檜為江南東路經略安撫使,聖旨中還說--勞煩愛卿二十年,而今正可以暫做寫些了,將來朕南巡還可見麵。邵成章接了賞錢,樂嗬嗬地去了,秦檜如同墜入無底深淵,幾乎坐不住,隻能躺在床上。
夫人王氏一邊忙活著,一遍埋怨道:“相公辛苦二十年,功勳卓著,怎麼說免就免了?”
秦檜嚇得連忙捂住夫人的嘴,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不要瞎說,讓陛下聽偶爾去還了得。”
“這是在家裏,不是垂拱殿,如何就能傳出去?”
秦檜長歎一聲:“還是小心一點好,聖心難測,聖心難測啊!”
按照秦檜的揣摩,陛下至多也就是申斥幾句,怎麼就免了他的執政呢?陛下從來沒有臣子之間的互相攻喧退縮過,難道就因為韓世忠、朱孝莊兩人的幾句話,就改了主意?是他犯下了什麼不易覺察的過錯,還是陛下老了?
秦檜左思右想,還是糊塗,掌燈的時候,東方英過府拜望,他也遭到了貶謫,出任台灣知府。台灣府是去年設立的,一府三縣,早不是十幾年前的樣子,是個肥缺呢!從這一點來說,陛下對東方英還留了情麵,而分派自己出任家鄉的經略安撫使,距離京城不算遠,好像也不算太壞的結果啊!
“恩相,您老可要挺住啊!”東方英對秦檜一直恭敬,當作恩師一樣敬重,即使他的地位改變了,在這一點上一沒什麼改變。
秦檜苦笑道:“不要在這麼稱呼了,老夫已經不是執政了!”
東方英誠懇地說:“您在我心目中,永遠是一樣的。宸妃娘子傳過信來,請相公務必保重身體,東山再起亦未可知啊!”
秦檜黯然搖頭:“我今年五十有九,做了二十年執政,知足了,不想那麼多了。子充啊,從這件事老夫想到了一些東西,要不要聽一聽?”
“請相公明示!”
“第一,太子地位暫時還不可動搖,要想有所作為,隻能按照我們原來的謀劃,請陛下先立皇後,隻有宸妃娘子坐上皇後的位子,才能談得到其它的問題。老夫錯誤估計了形勢,唉,步子再邁得穩一些就好了。第二,我們在軍方沒有得力的人手,一旦有變,即使岐國公坐上去,也穩不住啊!第三,邵成章早晚都會接替裴誼的位子,不妨從現在開始,早做準備!”秦檜總結起經驗得失還是頭頭是道的,“宮中有什麼其他的消息沒有?”
東方英遲疑了一下,說道:“在福寧殿伺候的小黃門說,陛下回到寢殿,一邊在殿中踱步,一邊說著三個字--莫須有。還時而冷笑一下,顯得非常激動,很少能看到陛下這樣的表現呢!”
秦檜大驚,他終於知道了龍顏震怒的原因,居然是為了“莫須有”。表麵如此,還有什麼深層原因嗎?莫須有,難道比當年沈正聲上書“十三事”還招忌諱?難道比趙鼎的犯言直諫還難以接受?
越想腦子越亂,秦檜自問頭腦不輸任何人,今天倒是怎麼啦?
夫人王氏倒是該做什麼做什麼,這女人的性子倒是剛強的很,秦檜自問遠遠不及呢!
第二日,回京述職的同年洪皓前來拜會,他們是同一年的進士,比他還要大上幾歲,人顯得很老,精神還過得去。
“會之可忘了十年前許給我的字嗎?今天是登門討債來了!”洪皓就是這麼個脾氣,秦檜熏灼之際,他不會無事上門,而今倒黴了,他卻要過來套交情,頗有古賢士之風。
秦檜笑道:“我的字還能入光弼兄法眼?聽說光弼兄將出任禦史中丞,將來少不得要多多照拂啊!”
洪皓道:“老嘍,幹不動啦!我會向陛下力辭,回家鄉過幾年悠閑的日子。依我看,會之弟也辭官算了,我們兩個老朽結伴遊江南。”
秦檜笑而不答,他可不敢辭官,他還想東山再起,怎能就這樣輕易認輸?
原來交情泛泛的洪皓上門,除此之外,再無一人,氣的秦檜肝都疼!世態炎涼,竟至於此,權利真是令人心馳神往的好東西啊!
曆經多年修繕,以金明池、瓊林苑為核心的皇家園林擴大了一倍不止,每年夏天趙桓都會來此避暑,住上一兩個月。天氣太熱,沒有胃口,中午隻是用了些小點心,而後躺在龍榻之上,小睡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