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為雲(二)(2 / 3)

一直等待時機的趙桓再也坐不住了,準備著手處理這件事情。

第二日,趙桓升垂拱殿,與宰執議政。三位宰執同時告病,隻有李綱、王稟、張浚三人到場。

“報,紅旗報捷,交趾大勝。陛下,報捷使者已經到了,見是不見?”裴誼的聲音從殿外飄進來,如一縷涼風,叫人舒服呢!

李綱等人上前賀喜,趙桓含笑點頭,一轉眼笑容消失無蹤,淡淡地說道:“宣!”

“宣信使上殿啊!”

也隻有紅旗報捷的信使才有這種禮遇,可以上殿麵君。趙桓接過信,勉勵幾句,吩咐信使下去休息,卻不展開,又道:“去請生病的宰執來,如果能說話就抬進宮來;如果不能說話,就把致仕的折子帶回來。”

李綱心內一驚,大宋尊崇宰執,為曆朝曆代所無,象今天這樣的情況,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李綱也不相信那三人病了,懷疑他們隻不過是想避禍而已。最近,朝廷當有大事發生,實在是禍福難測啊!

趙桓看完劉琦的報捷信,示意裴誼傳給宰執看看,道:“諸位愛卿都想想,交趾的事情怎麼辦。”

說完,似乎歎了一口氣,閉目養神。

大殿內死一般的寂靜,裴誼感覺不到天氣的炎熱,身子如同掉進冰窖裏一般。

半個時辰,三位宰執前後腳到了。顧不上擦汗,傳看報捷公文。

趙桓忽地睜開眼睛,也不問緣由,隻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笑道:“昨天,聽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想與諸位愛卿一起樂樂,來呀,傳嶽雲!”

“傳虎賁軍團營指揮使、帶禦器械嶽雲上殿啊!”

嶽雲正在殿外候著,聽到傳呼,躬身入殿,屈身急行,見陛下行三跪九叩大禮。

“起來回話!”

“謝陛下隆恩!”

趙桓道:“你把昨天發生的事情當著諸位宰執的麵,再說一遍!”

嶽雲把李若虛為什麼大人,又是怎麼打人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嶽雲退下,趙桓又道:“諸位愛卿都說說自己的看法。”

李綱道:“議政院職責不明,對政事頗為掣肘,請陛下明察!”

李綱說的是實際情況,但是,更深一層的意思卻沒有說出來。

張邦昌道:“儒者報國以言為先,各級官員應該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似乎不應太過在意,請陛下留意!”

何栗道:“臣完全同意兩位相公的意見。”

樞密院與尚書省用一個聲音說話,尤其此事還關係到樞密院屬下的軍方要員,作為樞密院長官似乎不如此,由此可見何栗的立場。

秦檜道:“議政院代表要議政就得說話,酒桌上的笑談當不得真,一笑可也!”

王稟道:“京城文武兩方對立情緒嚴重,請陛下聖裁!”

王稟倒是把事情挑明了。

張浚讚同王稟的說法,懇請陛下盡快處理此事。

趙桓道:“文武對立情緒嚴重,為什麼會這樣,哪位愛卿可以告訴朕啊?”

王稟憤然道:“臣武將出身,在這件事情上,為軍隊考慮的多些也深些,反而沒有過多顧忌其他人的看法,未能及時疏導,才有今日。請陛下治罪!”

王稟在六位宰執中排行第五,這一番話講出來,明著是在說自己的事情,其實一下子把其他人都裝了進去。事情很清楚,如果王稟有罪,其他人難道就沒有罪?

李綱等人同時上前請罪,趙桓“噗嗤”一笑,道:“王執政直來直去,有軍人氣度,好!其他人也都起來吧!”

稍微頓了頓,趙桓接著說道:“現在不討論宰執應該承擔什麼責任,朕隻想知道怎樣才能平息這件事情!”

沒有人說話,因為他們代表軍政兩方,都是實際上的當事人,有些話不好說,有些話不能說,隻能等待聖訓。

趙桓起身,走下來,道:“其實,有些話朕早就說過,也許宰相、執政忘記了,朕就再說一遍。朕承祖宗基業,當與英才共治天下!著各級官員,安民保境、理事辦差當以實際情形為準繩,一切從實際出發,切莫墨守陳規、不思進取!朕之大宋,須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萬民安樂祥和之大宋也!”

宰執們都在回味趙桓的話,趙桓忽地停住,道:“魯國公駕鶴仙遊,執政空缺已久。傳旨:秦檜遷尚書左丞,簽書樞密院事張浚,轉尚書右丞;韓世忠簽署樞密院事。可有不同意見?”

這個時候,除非是集體反對,否則,皇帝任命執政是絕不允許遭到任何質疑的。李綱等人還平常,隻有何栗麵色不太好看。趙桓瞧在眼裏,暗中思量著何栗的心思。

何栗以文官出任樞密使,由於不熟悉軍方情況,事權向王稟、張浚兩人那邊傾斜,可以說是一位弱勢的樞密使。這次文武對立的事情,何栗處於極為尷尬的境地:他是軍方長官,按理應該為軍方撐腰,但是他的權利卻被同僚侵奪,更願意軍方勢力弱一些,那樣他的權利才能得到保證。正所謂左右為難,想那麼做,偏偏又說不出口。

趙桓用人,沒有條條框框,就是要把合適的人提拔到相應的崗位上來,有一個總的原則就是,通過保持宰執的穩定,來穩定朝政,進而推進各項改革措施的順利進行。李綱敢於任事,才學修養都好,找一個這樣的人,確實不容易;張邦昌本人也有過人之處,又是和香的父親,要他待在右相的位置上,就是為了保持政局的穩定。不輕易更換宰相,執政個別位置稍作調整,對政局不會產生多大的影響。何栗不是一位合適的樞密使,但是現在這個時候,隻能用他,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做皇帝,尤其想做一個好皇帝,更不能想怎樣就怎樣了。

五月十四,大宋帝國議政院召開正式會議。會議第一天,官家並沒有依照慣例參加上院的討論,而是來到下院與代表們見麵,宰執們也都來了。趙桓進入會場的時候,發言的代表說了那麼一句“今日之事,宰執難辭其咎”,接受代表們行禮,趙桓到了正中間的位置上坐下,身後的汴京風月九連屏風,金碧輝煌,彰顯著他無上的地位。

那位代表接著發言,已經不像開始時那麼流暢,也許是顧忌在場的宰執。說了幾句,順溜多了:“煽動文武對立情緒的人,其心可誅;縱容這種言論蔓延的人,其心可誅;冷眼旁觀者,其心可誅。陛下乃萬世之明主,欲建萬世之基業,宰執理應鞠躬盡瘁,盡心國事,在下倒要問一聲,京城謠言四起,難道宰執就沒有一人聽說此事?在下還想知道,既然知道了此事,為何不聞不問?宰執欲置陛下於何地,欲置祖宗江山於何地?提請諸位任兄,捫心自問,是不是應該彈劾宰執?”

民心不死,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僅從這一點來說,就很可欣慰呢!

趙桓似乎不經意地掃過幾位宰執的臉,李綱正襟危坐,不為所動;張邦昌手撫須髯,似有所思;秦檜寬容地笑著,張浚麵色赧然;何栗憤怒難座,王稟麵冷如霜,韓世忠做了執政,依然保持著武將的威儀,身體筆直如蒼鬆翠柏。現在這些人,趙桓還是滿意的,歲數還不算太老,正處在最好的時期。

那人說完話,下台的時候,引來滿堂喝彩,宰執們也在鼓掌,麵子上卻不好看。就是要讓他們知道,不但要對朕負責,還要對這些代表們負責,就是要讓他們有那麼一點危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