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幽綠的夢魘,一切混沌。在碧綠的迷霧中,不知身在何處,耳旁似乎有遙遠而熟悉的海嘯傳來,卻辨不清方向。這迷霧中,一切都是碧綠,深深的綠色導致無法看清周圍,似乎空曠而又無比狹隘。
在這迷失的世界中踏步前行,沒有目的也沒有盡頭,隻有霧,隻有單一的綠色。天予置身其中,不知如何到來,自己不是剛剛在拔劍?
行走的一路中什麼都沒有,甚至連地麵都是綠霧。這種景象讓人心中煩悶,孤單,恐懼,繼而便是著急。她開始一路奔跑,微弱的氣流帶動了迷霧茫茫,漸漸不知何處起了大風。
然而奇怪的是,天予卻沒有風吹的感受,完全靠視覺辨別。青霧被亂絮的氣流蕩遠,眼前的世界如雨後的深山緩緩拉開:那是一片一望無垠的土地,樹木青蔥,接連而遠,直至遠方一段高高凸起的地勢,橫起了南北,阻礙了之後的視野。
這是如此熟悉,但分明是初次見到。天予繼續往前走,按理在這廣闊的大地中,行走是很緩慢的前行方式,但她總感覺每走一步,周圍的景物便在瞬息萬變的往後拉過,不知不覺,腳下已踩在那塊奇異鼓起的地勢之上。
這片土地很怪,平地中緩緩拔上,貫穿南北,而且不是斷,卻是連。這在海邊的地勢絕對可以稱為奇跡。她這一路攀爬得不算艱難,自己仿佛根本不知疲憊,心中卻有莫大的好奇,好奇在這突兀阻礙的土地之後,會是怎麼一片景象,難道會是天國?或者隻是平淡無比的海洋?隻要不要是那些煩人的綠氣便好。這個期待實在是鼓勵她翻山越嶺的心態,隻要還沒看到,就有得想,有得盼。世上太多人執著某事,無非如此。
當她終於站在高處,放眼看到的,仍舊是一片土地,確切說,是一個戰場,這裏沒有樹,沒有綠色,唯有的,是血的鮮紅。自腳而下始,屍橫遍野,鼓起的長坡已被填平,數不清的殘旗斷劍在血泊中插豎,大地漫延起沉悶而血腥的氣息,仿若積壓入地的烏雲。天予驚愕得斷了思路,止步原地。
可一切景象自己動了起來,一幕幕畫麵向著她往後移去,甚至穿梭過身體。景物在運動的同時竟然能邏輯的變化。順次而來的,是這片大地上衣甲分明的兩團陣營在戰鬥。刀、箭、法術、妖靈,密集地在空氣間暴躁擊打,戰爭的喧囂中總有隱隱作響的炸雷之聲,於是又有人流血,躺下。
天予看到一種奇怪的生物,那實在太大,似乎每踏過一步,地麵就會由之震動。這怪物力大無窮,而且防護力看似極佳,對方的槍箭是造不成傷害,它幾乎是一路直來直往,每到一處,那邊就兵敗如山倒。不知為何,天予看著那些敗兵順次死去,總會有種無法說清的心痛。
當一切景物在眼前浮華而去,如若時間,轟隆隆的前行就再無後退,天空驟然下起傾盆大雨。她看著雨水滿天,自己卻感受不到。綿長的雨水衝刷著一條大道,淋起一道煙雨氣息,順著往後,赫然入目的,是一座奢華大氣的宮殿。雨水拍打著長滿青苔的石磚,中央的那一根巨大的磐龍柱下,一個顫巍巍的老人正將之輕輕撫摸,眼神中盡是複雜。他好像如天予般不怕淋到雨水,可天予卻看清他孤零零的身軀已全然濕透。
這一刻,天予心口劇烈的疼痛起來。那是一種無質的疼痛,摸不著也說不出,隻能感受。思想,開始一點點明晰,霧氣後麵的這些,究竟是什麼?
瞬息萬變的一切在這宮殿定住,人卻在風馳電掣的變幻,最後,是一具大鼎,有一名男子的背影正擋在前麵,他仿佛正與某人談話,之後急匆匆離去,轉身時,他往這邊看了一眼,如知道她在一般,微微笑了笑。
天予頭腦“嗡”一陣震懾,沉睡了千年的記憶蠢蠢欲動,所有的未知迷霧如幕簾般被悄然拉起,她嘴角輕微的抽動,輕輕呼了一聲:“南夜……”
男子的影像倏然消失,他離去間現出了身後的女子,那絕代芳華的麵容中透出著淒淒的神傷,繼而淚水大滴大滴地滾落,天予驚異彼此的容貌同時,見她從懷中掏出一塊晶亮圓滑的白石,親昵撫摸,似乎想笑,可怎麼也笑不出來。那女子最後站在劍爐之前,懷中有一個莫名物事光華大盛,無數的綠色氣緞自她而出,之後,天予聽到了自來此後的第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