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夏雨(3 / 3)

甫一邁步,洪雷風刹時僵在原地。隻覺得四肢百骸冰寒魄心,雖無疼痛,卻是僵硬之極。低頭看去,禁不住呼出聲來,自他眼光以內,渾體上下已無一處完膚,橫七豎八地有千百道傷口!這些傷口均冒著青碧火焰,一寸寸在不住膨脹,似有燃燒他軀體之勢。

原來先前他躲劍的瞬間,莫辰早已將他砍傷,而到落地之後,才看到大劍氣象萬千的來勢。這劍究竟迅猛到了何等境界,實是他想也不敢想。

莫辰仍踏著搖晃蹣跚的腳步,不疾不徐的逼近。手中那把青冥大劍,在洪雷風眼中,已如催命惡鬼!

身上的青色火焰時時都在增加,洪雷風強自以修為護住心脈,當下也再顧不得威脅,勉強往湖麵跑了幾步,猛地栽下水去。

“狗賊!你莫要逃!”桐星在後方呼喊一聲,追了幾步,那仙子湖隻起了一陣漣漪,死魚布滿的湖麵微微搖晃,又全然將湖麵覆蓋,歸於平靜。

“你逃得掉麼?待我告訴我爹,你就是躲到天涯海角,也別想安生!”她仍氣憤高呼,手足比劃了半天,滿臉激昂,片刻後聲音漸漸黯淡下來,變成止不住的抽泣。

“莫辰……你……都怪我不好……嗚嗚……”抽泣一聲一聲,慢慢成了悲淒的大哭,桐星邁了幾步,腳下發軟,一跤跌坐在地,嚎啕大哭起來。

“都怨我,讓你補什麼劍,把你卷進來,嗚嗚……你做鬼一定很孤單,很難受,那便殺了我罷!”桐星越哭越厲害,神智渾噩,幾番險些暈了過去。

月色似乎黯然許多,空氣間籠罩了一層薄薄的水霧,飄渺不定,稍遠之外,都是茫茫漆黑。此刻的仙子湖,早沒了平日的半分唯美優雅,湖麵浮了成千上百的死魚,凝得緊緊的,一片死氣。

哭聲在這片地域顯得尖利而悲愴,前方簌簌聲起,莫辰緩緩轉過身來。他仍是閉目無知,手中的青冥大劍也失了光澤,就如一柄拙鐵,握著搖搖晃晃走來。

桐星哭聲不止,還道莫辰成鬼要殺她償命,霍的站了起來,失神道:“殺了我罷,殺了我罷……”

莫辰向著她沒走幾步,頹然撲倒在地,之後再也不動。桐星微微一愣,“哇”地一聲又哭起來,衝到身旁,將他拖進懷中,不住搖晃,道:“你殺了我罷,莫辰你殺了我罷,都是我連累了你。”

她此番腦海一陣混亂,又是內疚又是悲哀,隻想莫辰立時取她性命,雙手竟是越推越有力。連連猛推猛搖,忽的發覺觸手似有餘溫,桐星如過電般一怔,顫抖著將手指放到莫辰鼻端,方覺有溫氣呼出。

她嚇得一把將莫辰拋在地上,雙腿蹭地,直退了一丈,俏臉發白,心道:“莫辰變成的厲鬼好是厲害,竟然還可呼吸!”

頓了頓,又覺不妥,既能呼吸,那肯定不會是鬼啊!

桐星這才回過神來,抓到希望,渾身不知何處又抖擻了精神,一個箭步衝回莫辰身旁,又是把脈又是聆聽心跳,折騰了半天,才長長籲了口氣,微微笑了起來,“脈象雖然輕微,但一點也不鬆散,原來你隻是暈了過去。”

她直到此刻才定下心,抹去了額頭的汗滴,細細打量莫辰起來。見他麵容清俊,鬒發沾了水,有些散亂,絲絲縷縷粘在臉頰,桐星小心地將他發際理好,自己粉臉一紅,心想何時曾對男子這般關心過,還幫他打理束發。

她甩甩頭將這些想法拋開,權當莫辰救了她的性命,理應報答。再看他左肩一個黑漆漆的五指掌印,上身衣衫也全然迸裂,震成絲絛,露出大片的肌膚。桐星心中害羞,她從小嬌生慣養,就連女子身軀也極其少見,更別說眼前的男子軀體了。

她臉上一陣潮紅,扭頭不看,又擔憂這一掌傷勢過重,猶豫了一會,一咬牙又轉回頭來。定睛看去,不禁低呼,那大大的掌印之下,似有一道微弱的青煙徐徐遊出,掌印已消了不少。

桐星身軀輕震,倏然想起那柄大劍如鬼如魅的自主而動,急急看去,大劍安安靜靜握在莫辰手中,哪有一絲異象?

夜風如水,輕輕拂起少女的長發,幽幽有絲涼意。桐星攏攏衣襟,低頭看了看莫辰,又望向仙子湖心,今夜種種,如夢如幻般在腦中重現。她淒淒一歎,明日駱州居民看到這死魚浮滿的仙子湖,又會是何樣的心境?

思緒間,她無意識地握住了莫辰的手,誰又知道,這輕輕一握,兩人的命運已緊緊綁在一起,永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