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刺秦(1 / 3)

窗外的月光是怎樣的呢?

一片一片的月華照在窗上,然後映在一方地上;好像天堂的純淨的氣息,好像看久了便能和它融合變得一樣純淨。靜靜地,不同於其他的光;即使世間是如何的喧鬧,也可以感覺到他的靜。

特別是夜深人靜的時候;靜得時間都停止了,靜得世間隻剩下了自己與月華。

那一刻,是睡意全無、雜念全無……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有了。

長夢坐起身,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有想要推開窗的念頭,但又止住了;又看一晌,便再也忍不住了,下床推開了那窗。便也就失望了,——有的都沒了,沒的又來了;但也不願離去,靜靜地看著、想著。

刺秦,真是對的麼?嬴政死了,天下便能再不受其亂麼?長夢想著,心煩意亂地關上了窗戶——月華便又照了回來,但那沒的卻沒有回來,有的也就沒有離去——想到六國那些人的嘴臉便就猶豫了,想到荊軻、高漸離之所為便又堅定了,而想到天下庶民所受之苦、所遭之難便又從堅定轉到猶豫又轉到了迷茫。

——倘若俠士不去行俠仗義、懲惡揚善,他不知自己該做什麼了,還會做些什麼;倘若自己真的刺殺嬴政功成,天下庶民的疾苦是否能夠改變?

這個問題困擾他許久了,但也許久沒有答案。

“秦王政二十九年春,始皇東遊。至陽武博浪沙中,為盜所驚。求弗得,乃令天下大索十日。”——《史記·秦始皇本紀》

自天下大統,嬴政出巡以來,第一次遇刺。便是同福會上下也驚了。——世間竟有如此智勇者!

“究竟不知英雄出處,恨不能與之結交哪!”夜會上便有人感歎。

“乃敝國張良也!韓昭候之孫!”

“那位擲錘的勇士呢?”

“這卻不知……”

地宮內的一扇木門忽然開啟,進來一人;眾人看去,不禁一怔。卻是有一二年未踏入這裏一步的長夢出奇的來了。眾人有些不識他了;那許久前還曾是烏黑的青絲而今竟泛起霜花了;眾人心中升起一絲悲傷,夾著幾分莫名的愧疚,但也顧不及心中的這點變化。這裏大概隻有龐掌櫃不吃驚他的樣子,但剛才也怔了一下。

長夢平靜地走了過去,對眾人微微點點頭,坐到曾是自己的位置。

有人反應過來,又令人予他煮了熟肉與美酒。

地宮內熟悉的氣息令長夢生出幾分恍惚,但也不覺得厭惡了,隻皺了皺眉,卻發現那早已熟悉了的眾人的身上竟有了一絲可憐之態。或許都是老了罷!他想著;定了定神,便看著眾人道:“在下此次前來,實為刺秦一事;有兩件事煩勞各位幫忙!還望各位誠心相助!”

眾人裏也隻有龐掌櫃深深地皺起了雙眉;場麵從先前的火熱變成了沉默。好半響才有人打破了這沉默:

“不知先生說的兩件事是?……”

“一者,向各位借數位勇士;二者,便是慶卿的劍在下要帶走。”

“數位勇士?楚國有!荊卿的劍麼?”羋宇看眼眾人,“我沒意見。”

“先生理解錯了。數位勇士必是我於千百人中親自挑選;授以搏擊之術,傳之劍道精要。”

“這……這也不難!趙國願出百人,讓先生挑選;隻是這劍麼……”

“劍——在下是要重鑄的。跟我的,兩柄合一。”

“那便無妨了,必全力相助先生!”韓國的李今拱手道。

“先生真得要去麼?”一直沉默的龐掌櫃問。

“總要有人去做啊!……”

眾人再無異議;匆忙散了會。

長夢於六百人中挑了一百人,在一處隱秘的地下武場做著隱秘的訓練。——半年後,留下五十人;又半年,留下三十人;又半年,留下十人;又半年,留下四人。這四人也隻堪堪懂得長夢傳授的那句——力出七分留三分;留三分,是餘地,是變化——劍道精要。

兩柄劍也由兩位鑄劍大師耗時一年之久鍛鑄到了一起。劍已大變模樣,但氣息長夢卻是熟悉的;他時常靜靜地看著這柄劍,總能從當中看見荊軻與高漸離的影子。

時,秦王政三十一年初。長夢已準備好了一切,卻遲遲不見離去;同福會眾人因此以為長夢是怕了,多次詢問,他隻說“再等等”。眾人以為他真是怕了,也不覺得付出的那四勇士有多心疼,便不再去理會;依舊照例夜會,依舊鐏飲鼎食,——卻少有人再去實心的圖謀發展了,似乎意識到再怎麼暗中發展壯大也比不上秦王朝的龐大的勢力。

十一月,長夢帶四勇士啟程,眾人白衣相送。跋山涉水,不尋大道,半月始近鹹陽。於城外分會歇腳,聞,嬴政癡迷長生,夜不能寐,使人四處訪仙;因使人造謠,久之,嬴政果信:

“更名臘曰‘嘉平’;賜黔首裏六石米,二羊。……”——《史記·秦始皇本紀》

長夢帶四勇士夜入蘭池;使四人伏,獨坐蓬萊假山撫琴。琴音低而不可聞;久彈不厭。

嬴政夢中驚醒,三問侍從可聞琴音否?侍從皆曰未聞。嬴政以為仙樂,獨他可聞;欲擺駕往迎仙人。因思侍從皆不可聞,恐凡俗衝撞仙人;又持身份尊貴,恐侍衛見而隨從,便喬裝打扮,隻帶親衛四人;因又思仙人既來卻不入宮中,必在蘭池所建蓬萊仙山歇腳,遂帶四人直往蘭池。

月寒於夜,清冷明亮。蘭池之水冰冷清澈,並不結冰,反倒騰起陣陣寒霧,宛如仙氣;水麵倒映著寒冬夜景,特別是那輪殘月,更增寒意。微波蕩漾時,寒霧翻騰湧動,水麵熠熠生輝。那人力所造假山,此刻好似真就是海外蓬萊仙山了;在月光下朦朦朧朧,不敢褻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