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青州府府城外。
寒冬的大雪壓折了初雪造就的瓊林玉宇,也成就了一片冰天雪地。
路途中的行人走在雪地裏,這邊走過,那邊背後的腳印眨眼間就消失不見了。
沒有什麼能在這一片天地浩蕩間殘留太久,唯有茫茫冰雪,唯有無垠的孤寂。
鵝毛般的大雪簌簌而下,風倒是不大,但衣衫稍稍鬆開些便有一股凜冽的寒意刺骨而入,凍得鍾震不得不伸出手緊了緊領口。
“喲,客官,實在是不好意思,天寒地凍的咱這爐火升得慢了些,現在就幫你給升起來。”
禪蕙軒的小二提溜著個燒著白炭的銅底火爐框框當當地挪到鍾震的桌子底下。
立時,一股熱氣撲麵而來,這才讓鍾震覺著舒服了許多,眼中那在純白的底色裏微微搖動的禪蕙軒旗招仿佛也生動了幾分。
“客官,你這一路上辛苦了啊,青州今年的雪恐怕也是數十年來最大的了,這寒氣啊,咱沒事的時候不往爐子邊上靠靠都覺得招架不住。”
小二轉身又捧了一壺熱酒過來,都不拿抹布隔熱,隻用凍得通紅的雙手拿將過來。
“客官,你的酒,慢用,小心可別燙著嘴。”
鍾震本想搭理小二幾句,可這一張口,冷氣往裏一鑽,便叫他又緊緊閉上嘴了。
冰涼的雙手握住滾燙的酒壺,鍾震稍稍緩和了些,這才向碗裏倒了一碗酒細細吮品起來。
禪蕙軒的酒性有些烈,但幸而味道並不粗糙,微微有些醇綿之感,倒也頗為討喜。
最是烈酒能暖身子,這酒入了鍾震的肚子裏,倒也平添了幾分暖意,讓他原本還有些微冷的身子徹底祛除了寒意。
就在這時,禪蕙軒外走進來兩個滿麵風雪的行客,一黑一藍兩件大棉袍裹身,腰間都配著兵器,一把是樸刀,另一把是長劍。
“小二,來二兩酒!”
配著樸刀那人粗著嗓門衝裏喊道,喊得雖大,但聲音卻在店裏打個旋,又消散在茫茫白雪之間。
好在小二耳力極好,聽到了喊聲,應聲答道:“好嘞,客官稍待,這就來。”
不一會兒,小二端著一個餐盤從後屋走出來,一碟蔥花爆過的牛肉,一壺滾燙的熱酒。
小二先把牛肉端給了正在品酒的鍾震,又附上了一雙竹筷。這才掂兒掂地把酒壺送到那兩人桌上,咧著嘴笑道。
“二位爺,請慢用。還要些啥不?”
那二人拿眼瞄了一下鍾震桌上的牛肉,佩刀那人頜下虯髯聳動,悶聲道:“再切二斤牛肉,整些熱饅頭過來。”
小二一聽,臉色一苦,“二位爺,這牛肉可不夠二斤了,還剩下一斤四兩,要不我再給二位爺切點醬封過的豬頭肉?這豬頭肉可也是咱們禪蕙軒的一絕。”
佩劍那人聽了微微思量,片刻後開口道:“你就再切一斤豬肉吧,順帶弄點辣子過來。”
“好嘞,二位爺,這就來。”小二把白布巾子往肩上這麼一搭,搖頭晃尾地進了裏屋。
那二人解下刀劍往桌上一扔,兵器頓時哐當作響,砸得桌子一陣晃動。
這一扔不打緊,可鄰桌的鍾震正喝酒喝得來勁,沒成想被這麼一聲響動打斷了氣息,立時一口酒淹到喉嚨口裏,憋得他臉霎時紅了。
鍾震推開桌子,把頭埋將下去一個勁地咳嗽,咳得脖頸上的青筋都鼓脹起來。
咳出來的酒沫子噴在地上的炭爐裏,滋起一陣白煙絲絲作響,在屋裏熏起一股子酒味兒。
另一邊,那二人看著鍾震的狼狽模樣自然猜出來他這般的原由,那佩刀的漢子嘴巴一咧,就想要嘲笑鍾震,可身旁佩劍那人拿手一拍,止住了他的笑意。
佩劍的漢子拿嘴努了努,指向鍾震背上的包裹。拿刀的虯髯漢子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鍾震咳嗽時背上的包裹也跟著受到震動,裏麵銀錢相互撞擊,發出細微的輕響,若不是有意去聽,卻也難以聽見。
他二人都練過武功,自然耳力非常人能及,這一聽之下,頓時聽出鍾震這包裹裏銀錢不少,心裏立馬都有了計較,卻是一眨眼換了副臉色默不作聲起來。
正在這時,那小二端著一碟切得細細碎碎碼得整整齊齊的肉片和一籠雪白的饅頭從後屋鑽了出來,一抬眼就瞧見鍾震的狼狽相。
“哎呦,客官哎,你這咋了?”
小二急忙地將手裏吃的送到那二人桌子上,一轉身就奔到鍾震的身旁,伸手就去給他拍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