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所有的故事,終歸有淡出記憶的一天。曾經解不開的情絲,化不開的仇怨,轉眼都在罪業的火中灰飛湮滅。隻知道,人非神鬼,孰能無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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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峰,顧名思義,重巒疊嶂之間隨處可見斑斑點點的綠,傲立的青竹翠色欲滴,竹葉在風中窸窣作響,和著竹林深處的笛聲悠悠繚繞著。布滿落葉的空地中央,一白衣少年盤膝坐在大石上,指尖按弄著玉笛,半長的黑發恣意地垂在肩頭,淺笑若清風。
“離兒今天來得甚早。”笛聲戛然而止,少年拂去衣角沾染的纖塵,眼眸含笑。不遠處的草叢不自然地動了動,緊接著探出了一個小小的腦袋。
“如此美妙的曲子沒了下文……可惜。”藏在草叢後的人整個兒站起身,原是個小巧玲瓏的姑娘,巴掌大的瓜子臉,淡紫色的衣著裝扮仿似異族,渾身透著靈動之氣,一雙眼睛忽閃著,輕巧地走到他身旁坐下。“為什麼不吹下去?”
“夢裏的旋律,就隻記得這些。”少年搖搖頭,有些無奈。
“青霜,你又做了那怪夢麽?”若離擔心地按住他的手背,自覺衝動臉上一熱,又不著痕跡地收回了手。
“嗯。”那喚作青霜的少年輕撫著手中的玉笛,略顯蒼白的麵容顯露些許困惑,不過轉而偏過頭,嘴角緩緩上翹。“也不能算作怪夢,那些夢裏的場景……倒有些熟悉。”
“公子不要因為夢境困惑傷神就好,”若離晃了晃腦袋,頭上的銀環叮當作響,“算算日子,又要到十五了。”
“父親隱退之後就隻有江伯父這一個好友,走動走動也免得他老人家無聊。”
“我看江伯父來了,你倒是要被他家公子纏得脫不開身了~”
“江淩隻是醉心學問而已……不過,他倒不如我這身無功夫的人來的自由。”
“你說,鳳莊主為什麼不要你學武功?”
青霜搖了搖頭,“娘走了之後,爹除了教哥哥功夫,就很少舞刀弄槍了。再說,我本來也更喜歡這樣清靜的生活。”
“沒關係,以後有什麼危險,有我保護你~”若離鄭重其事地坐直了身子,拍拍他的肩。青霜刮了刮她的鼻尖,隻覺她天真爛漫的性子又可愛、又好笑。
“傻丫頭。”
“喂!你說什麼?”
“傻丫頭,我怎麼舍得讓你保護。”
“你……”若離臉上一紅,心上歡喜,嘴上卻不依不饒的。她剛想要說什麼,卻突然警覺地站起了身。“看來,赤炎公子今天來得也比平時早呢。”
“你似乎……從來都不喜歡他。”
“因為他從來也不喜歡你,”若離抿了抿嘴,“青霜,等你忙完這一段時間再來,我在這裏等你。”
青霜回頭,若離卻已不見了人影。小路那頭,一個褐發少年正向這邊走來,年輕的容顏透著沉穩與威嚴,腳步堅實有力,看得出內外功的火候。他走到離大石十步的距離便停了下來,緩緩開口。
“爹喊你隨我回去。”
青霜將玉笛收入懷中,不以為然地跳下大石。
“是,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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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鳴山莊,莊主鳳殷先生,可謂青竹峰聞名天下的原因。當年的武林人士,談到“血玥幻境”,無一色變。血玥幻境被視作魔教,其詭秘卻勝過魔教。單提重傷之下複能令人轉生的“蘇生”大法,便已讓人怕了三分。有關幻境的一切,被風傳為打不死、消不滅的魔頭之聚。那時候,風殷先生還是意氣風發的鳳殷公子,身懷天琴老人所傳的“鶴唳鳳鳴”絕學,竟一人尋到了血玥幻境的入口,大敗幻境境主,自此邪教四分五裂,天下太平。然而涉及那場大戰的一切,鳳殷卻隻字未提。世人隻知鳳殷自那以後隱居山中,撫育一對兄弟長大。大公子鳳赤炎深得其父真傳,一手劍法就已練得剛猛無匹,出神入化,大有繼承“龍吟劍”衣缽之勢;而小公子鳳青霜雖不諳武學,文辭音律卻無所不精,文采斐然,溫雅如玉。
太平的日子,一些東西就悄悄地淡去了。但有些東西,才剛剛開始。
青霜雖無武功,但山路每日走熟了,也不至於落下赤炎太遠。鳳殷負手站在池塘邊,兩鬢斑白,卻不甚老,難掩眉宇中的英氣。他遠遠望見跟在後麵的那一丁點兒白色,眼中閃過一絲失神。
“你打算怎麼辦,青霜已經十五歲了,以後的事情,隻怕不是你我所能控製的。”坐在太師椅上的人看著他的背影,喝了口茶,漫不經心地玩弄著手裏的串珠。
“江兄有何高見。”
“我若是有高見還用坐在這裏一邊喝茶一邊看你個老頭子發呆。”
“那就隨他去吧,”鳳殷頭也沒回,“霜兒這孩子懂事得很,知書達理,隻是七妹的緣故吧,炎兒對霜兒始終那麼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