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潔白的小臂在和煦的陽光下熠熠生輝,她那柔弱的手被女兒的血染得殷紅。那線條柔和的嘴角竟似還有一絲異常的溫柔。
那眼中的悲哀和嘴角的溫柔,讓老刀的手第一次顫抖了。
顫的幾乎握不住他得刀。
他從那眼神中,第一次感到了恐懼。但他還是盡量穩步趕上前去,用盡全力,砍掉了那個女人的頭顱。
那一次之後,雖然老刀殺人的時候仍然一如既往的利落,但他的心中卻對手中握著的刀,產生一種莫名的駭怕,對自己的生活也有種莫名的厭惡感。
而且他時常會在半夜裏的噩夢中驚醒,因為他一閉上眼睛,便會看到那雙漫溢著悲哀和溫柔的眼睛。
所以老刀下定決心,賺夠他們一家下半生過活的錢,他就永遠退出這個圈子。這樣就可以與家人團聚了。
所以,他被古爾邦重金的許諾吸引了來。
老刀急需這一筆錢,因為這筆錢就是他以後的幸福的籌碼,不容任何人搶走。
所以他先砍掉了射出毒針那人的頭顱,便搶先撲上來。且他也不用但心自己被別人暗算,因為人群中也有他的同夥,正在幫他警戒著來自背後的偷襲。
老刀悄聲飛撲上來時,雙手空無一物,然而高舉起右手時,手中突然出現一把厚重的大馬士革鋼刀。
這是他的殺手鐧。當他躍起時,對手看到他要撲來之時,當然會下意識的防禦、格擋和躲閃。但當對手有所應對的動作後,他的大馬士革刀才顯現出來。
當對手發現這把突然出現的刀時,往往已經被劈成兩半了。
殺手鐧當然別人都不知道,才能發揮它的作用,要使所有人都知道你的殺手鐧,那麼你的殺手鐧也不是殺手鐧,而是‘自殺鐧’了。
見過他這一招的人大多都死了。今天之所以在眾目睽睽之下使用,當然是因為那個一百萬英鎊給他的決心———有了這筆錢,他就完全隱退,完全與家人團聚,完全不用再過這種日子了。
所以他一出手就使出殺手鐧。這一招他還沒有失利過,從背後偷襲更是十拿九穩。沉重的開山刀隨著劈空厲嘯,向那年輕人劈去。
這最後一次殺人,和往常不一樣,而是為了他一家的幸福和未來。
老刀看著道口下的年輕人,心裏竟泛出一絲內疚。但是為了自己的妻兒,這一刀攜著他生平最強勁的力量,向下劈去。
這一擊,要必殺。
老刀這必殺的全力一劈,不是頭部、頸部、卻是朝著那銀發男子的肩部。
這也是他的經驗——因為即使再笨拙遲鈍的人,也都會對外界突來的攻擊有個本能反應。這個本能反應,有時隻能稍微一晃,甚至是一抖,雖然未必躲得了攻擊,卻能給發出攻擊的人造成很大的偏差。
如果這全力一劈直向他頭砍去,很可能被他本能反應的一晃,給偏滑過去。不但取不了他的性命,反而會給其他人造成機會。
這種失誤,老刀這種有經驗的殺手絕不會犯的。所以他這全力全速的一刀,劈向這銀發青年的肩部。
隻要他稍一移動,大馬士革刀立刻會變為橫斬,順勢割向他的喉嚨、氣管,直至將他的整個頭顱都砍掉為止。
其實“絕招”未必像漫畫和電影裏麵那種氣勢磅礴、聲勢奪人、華麗異常的招數。
真正的絕招,就是絕命的招數。
當然是絕別人的命。
簡單、直接、迅速、出其不意、一擊必殺。
出手必得,這是他一向的座右銘。
然而他的攻擊也的確是十拿九穩。
這次也一樣。
不知為什麼,大馬士革刀劈下時,他感覺自己已經陪在自己妻子和女兒身邊了。
甚至他已經考慮這一百萬英鎊該怎麼用了。
瞬然間,竟有關於這一百萬英鎊的無數個念頭都冒了出來。
他覺得他完全有資格可以這樣想。因為在他的眼中,這個銀發的年輕人已經是個死人了。
他就等著這銀發青年一動,他的刀就橫斬。
這百分之一秒過去之後,這一百萬就是他的了。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這白發年輕人絲毫沒動。
不動,那大馬士革刀就無法橫斬。
隻能按照原有的刀勢直劈下來。
不能斬掉那銀發男子的頭,他也不介意把他斜斜劈成兩半。他有這個信心,因為合抱粗的樹,也會被他這一劈給輕易剖開。
這薄鋒厚刃的大馬士革刀,已經合著殺氣重重砍在這銀發男子的肩上。
———刃至,
———衣破
———皮開,
———肉綻,
———入骨,
一聲悶響,是他很熟悉的利刃切進骨頭的聲音。
但鋒利已極的刀鋒卻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順流之下,而是像砍到鐵柱鋼塊大石滾上麵一般。
老刀協力向下激撲的身體被手中得刀阻的驟然一頓。全力揮刀的他,竟差點一頭栽在年輕人的腳下,差點以頭戧地。
就連他的刀也幾乎差點嗆然脫手。
這實在出乎他意料之外。那年輕人的肩骨竟然像是石頭一樣,他全力一刀砍上去,竟震的兩個腳尖都發麻!
他大驚。
急欲抽刀再砍,但那柄厚重的、無堅不摧的大馬士革刀,竟鑲在銀發男子的肩骨中,一動不動。
他不敢相信。
其實使他不敢相信的不僅僅是這銀發男子的骨頭的硬度,更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明明他肩頭的皮肉被劈砍中,分翻裂開,而且已然露出斷裂的白骨。
但卻不知為何,連一滴血都沒淌。
他終於發覺到事情的不對勁。
於是他棄刀,疾退。
其實在老刀的刀砍如他身體的同時,銀發男子就已經出了血,不過那老刀卻沒有看到。
不過不是傷口處。
而是從銀發男子蒼白的眼瞳中,驀的像淚般的倏然滲出一顆晶瑩的很剔透、並且紅的發豔的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