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崖下(中)(2 / 2)

此時正值清晨,昭陽華光初現但本尊還未露麵,每一株枯竹都裹上了一層薄薄霜凍,被陽光映成疚疚之色,一眼望去像是一大片僵硬的海麵一般。對於此時的遊奇來說,這種程度的寒冷簡直就像是在受刑一般,他深一腳淺一腳的穿行在僵直的枯竹從中,身子都幾乎凍得麻木,半個多時辰了,眼看便要走到了竹林的盡頭,卻始終連半個人影兒都沒見著。

遊奇不禁苦笑起來,想到李四合那張笑嘻嘻的胖臉,心中不由懷疑或許是因為昨夜沒有陪他一起喝酒,才這般折騰自己的罷。

便就在這時,他凍僵的鼻子突然嗅到一股獨特的清香——一種清而不冷的溫暖香氣。這股香氣想是活物一般,才一嗅到,它便立時循著鼻孔鑽進腦中,遊奇因宿醉而導致的頭疼暈眩之感立時一掃而空,使遊奇精神為之一振,腦中好像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不由得忍不住又深深一吸,那清香立時沁進他的五髒六腑,穿心越肺、搜腸刮肚的肆意活躍著,隨著之後的一呼,仿佛整個身體的濁氣都排出體外,適才那煩悶欲嘔的感覺也消失得一幹二淨,整個凍得僵硬的身子活絡了許多,似乎輕的能飄起來一般。

遊奇不由順著這清香氣息一路尋去,在竹林深處的一個角落裏,終於見到了人影。不過不是一個而是兩個———一立一坐。

立著的那個人影,整個人都被一襲寬大的麻織長袍罩著,連頭臉也套在麻衣的罩帽中,看不見他得麵目,甚至看不出性別,整個人起來像是一個中世紀時的苦行僧或修道士一般,紋絲不動的立著。

坐著的那人時值中年,短發短髭,朗目如星,麵似磬玉,身著一襲青色長衫,說不盡的溫良儒雅的意味。他麵前擺了一張小巧的石幾,幾上的一角一隻精致的潮汕爐上架著的玉書煨,正冒著騰騰沸氣,四周羅列著磨、碾、羅、架、匙、筅、甌、瓶等精巧的茶具。

遊奇靠近了過去,這兩人都似未察覺一般的,立著那人兀自一動不動的立著,而坐著的中年男子卻是神情專注的,將手中一隻通體赤色的孟臣小壺往幾上一隻若琛小杯中稍傾了幾傾,不一順兒,一股清暖的氣息嫋嫋生出,正是遊奇所嗅到的那股清香。

香氣衝鼻,遊奇心曠神怡的幾乎忘了自己來做什麼了,便在這時,那中年男子突然將那隻小杯置到遊奇的那一側,說道:“請。”

實在是被那杯中琥珀色液體的香氣誘惑的緊了,遊奇也不客氣,與那男子一樣的席地而坐,道了一聲:“多謝。”便舉起杯子便一飲而盡。誰知一杯茶入口,遊奇不由得皺緊了眉頭,因為那杯中之物與那股清香氣息半點也沒有關係,即苦又澀,雖是液態,但入口中卻像是土沙一般,簡直比在獅山中嚼的苔蘚還要難吃上幾分。

遊奇不敢品味,大口吞進腹中,又咽了好幾下吐沫才將口中那澀苦的味道衝淡了些。那中年男子道:“如何?”

遊奇聞聲一抬頭,見那中年男子正期許的望著自己,連忙將一臉苦相隱了起來,強笑道:“好,很好。”

那中年男子微微一笑,道:“的確,這種美味不可多得,”舉手又將遊奇麵前的杯子添滿,說道,“請。”

遊奇暗自叫苦,但卻又不便退卻,隻得接了過來猛地一口飲盡。誰知剛要開口,那男子又已將杯子添滿,道:“請。”雖然清香依然,但一想到那即澀又苦,沙子一般的口感,遊奇不禁頭皮發麻,心中大叫晦氣,他極想轉身逃走,但一想到李四合的好意,隻得一咬牙,一口飲盡。

如此這般,遊奇一直喝下了七杯清然飄香的“沙子”,再喝下去就忍不住便要吐了,那男子似乎剛剛注意到遊奇的苦相,微笑道:“怎麼,是水冷了麼?”遊奇搖了搖頭,那中年男子微微一笑,低頭向那隻潮汕爐中添上些炭塊,便就不作聲了。

遊奇一個人晾在那裏,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心中甚是奇怪,不由想到:李四爺如此心急火燎的讓我到這竹林來,就是為了要我喝這些東西麼?但見那麻衣人立著一動也不動,這中年男子也隻是不斷撥動爐火,神情專注得很,究竟誰才是那“大人物”?

想到此時,遊奇不由起身拱了拱手道:“李四爺讓在下前來,拜竭一位叫做‘大人物’的前輩,不知那位才是“大人物”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