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 戰 (下)(2 / 2)

雖然遊奇沒有打手勢,但小乞丐也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眼神從不相信,到委屈,到失望,慢慢積滿了眼淚,狠狠一跺腳,轉身硬生生從混亂的人群中擠了出去,像是滴水濺進溪水一般,眨眼便不見了。

遊奇雖酒意一陣陣向上翻湧,直衝得他頭暈腦漲,立足不穩,但心中卻清楚得很,雖他不了解的小乞丐的根底,但遊奇也知道,若自己實言相告,以小乞丐的秉性,決不會隻在一旁袖手相看,獨自走掉的。以遊奇的感覺,自己這次絕對是在劫難逃了,何必枉自再搭上小乞丐的一條性命?所以才借著酒意將小乞丐氣走。

小乞丐走了,遊奇心中暗自舒了一口氣,背上的寒毛兀自強豎著,似是一根根被搭在強弦的箭一般,因為他心中感到的寒意有增無減。但他卻連看也不看去一眼,而是拎起剩下的一壇酒,仰頭猛灌著,朝混亂的人群走了去,且還大笑著說道:“你們這些雜碎不是要抓老子麼?不是要拿老子的頭去領賞麼?來啊!有種就來拿啊!”

人們本在噪亂之中,隨著遊奇頭重腳輕步履蹣跚的趨進,卻都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人群之中的聲音更是噪雜,也多了更多的哄笑。遊奇心中也暗自奇怪,前些日子所有人還以尋找老鼠蟑螂一般的耐性,遍地地毯式的搜尋自己,此刻送上門去,卻沒有一個人敢取了,著實奇怪的很。

遊奇劈麵拽住自己身旁的一個男人的衣領,噴著酒氣大聲道:“你想要錢不想?”

這男人被遊奇滿嘴的酒氣熏得直皺眉,剛想把遊奇推開,聽了這話語一愣,忙道:“想!當然想!有什麼好照顧?” 若不是那一堆紙幣的功效,那男人早就一腳將叫花模樣的遊奇踢去了.

遊奇指著自己的腦袋,打了一個十味陳雜的酒嗝,道:“把老子交給警察,便能……便有人給你五十萬了。”

那男人又是一愣,隨即嘿嘿冷笑道:“兄弟你消遣我啊?你一不是懸賞的通緝犯,二不是走失兒童,令你到警察那裏,難道是你給我錢不成?”說這便要將遊奇的手甩脫。

遊奇心中更奇,拽住那男人的衣領不讓他走,大聲罵道:“怎的不是?我告訴你說,老子便是殺人狂遊奇,滿街貼得懸賞你看不見麼?莫非你不識字?”

那男人再也不耐煩了,猛地一推將遊奇退了一個趔趄,也罵道:“老子也告訴你,你若是遊奇的話,老子早就宰了你為民除害了,還要你這雜種多羅唕?”

遊奇被他推得晃了幾晃,掙紮著想站穩,但腳下如同踩了油地上一般,撲通一聲頭重腳輕的摔倒在地上,人群中又響起一片哄笑。他手中那壇酒全撒到了地上,像鏡子一般的將遊奇的麵容映了出來,遊奇一看之下,立時愣住了。因為倒映在地上的,是一張白白圓圓,蹋鼻小眼,且一臉全是凹凸不平的坑洞。

——長在他臉上的,竟是一張陌生的臉!

若是某天醒來照鏡時,你突然發現映在鏡子中的已然不是自己的臉,你第一個念頭是什麼?不是吃驚,不是恐慌,而是懷疑自己仍然還在夢中。

遊奇此事便是如此。望著自己麵上這張陌生的臉孔,遊奇除了驚訝,更是如同墮入五裏晨霧的夢中一般,不知所以然,再加上血管內的酒精不斷灼燒著他虛弱的身體,他幾乎要相信自己真是在做夢了——若不是自己背上那些因為感受到危險的氣息,而根根倒豎起來的寒毛,他真的要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了。

——這不是做夢! 遊奇心中告誡自己。

這如夢一般的困惑和昏昏、沉沉的酒意融合在一起,又迎合著有如捆綁在鉛塊上一般的虛弱肢體,讓他著實想睡。

不知道什麼時候,胖班主已經不見了,他的手下不見了,那一十二個美麗女子也不見了。周圍人群的訕笑聲依舊轟響著,不知為何,這響徹廳堂的轟然笑聲,聽在遊奇耳中,卻成了層層疊疊密密綿綿湧至,無孔不入的催眠曲一般。

這看似普通的睡意,而是是沼澤一般的可怕,隻要心中稍有一點兒歇懈之意,便似人一腳踩進可怕的惡沼中一般,不整個被吞噬進去是無法了結的。

遊奇雖然拚命抵抗著,怎奈睡意像是無孔不入的蟲蛇一般,鑽進了他全身筋骨每一個縫隙中去。數百圍觀的人隻看到遊奇醉熏熏的在地上,緩慢、慵懶且可笑的伸展、輾轉著身體,如何知道他正如溺水之人一般的,在如一潭深深死水般的睡意中,拚命掙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