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接著心中猛地一驚:莫非...莫非他要......
我急急想留住他、拉住他,怎奈渾身動彈不得。我想喊住他、叫住他,卻不想一開口,腥冷的汙水猛的嗆近口中,不但讓我咳的幾乎窒息,還嗆出眼淚來。
雨驟的如瀑簾一般,激起如霧也似的白茫。他的身軀雖像是個擎著天撐著地的石柱一般,但馬上便融進了這吹打不散的迷蒙中。
隻剩一個背影。
猛地,那一片迷蒙中,傳出一聲長嘯,嘯聲孤傲中帶著激昂,清奇中還帶有鏗鏘。那風雨聲本也有千軍萬馬之勢,卻被這嘯聲一起立時衝激的潰不成軍,我知道,那是他的長歌,和他彈刀作鉉的琴聲。
天色越來越低沉,大雨也越來越磅礴。一時間竟似是這整個天地,都被溶進這一塊肮髒灰昏的幕布了一般。
但天色越是陰沉,他的嘯聲卻越高昂,刀鋒一般嘯聲的刺破這灰幕,驀的透了出來。長嘯聲似即似絕崖鷹鳴,又似深潭龍吟,綿綿不絕的象首壯懷激烈的長詩,又激昂如戰鼓一樣。
突然,鏗鏘的琴聲一止,來回衝撞激蕩的嘯聲折了一折,猛地更弘宏起來,似乎要將天上的憤怒的暴風也踩在了腳下了。
霎時間,萬物的聲音都猛然消逝了,這狂風暴雨隻時竟寧寂的如冬夜一般,我隻聽到一曲替代了天地間聲響的高歌:
生之何為兮~
殤歌摧,
身雖九死兮~
心不悔!
今朝橫刀兮~
仰天笑,
肝膽昆侖兮~
大風歸!
天上的霹靂似乎感召了這沉沉的高歌一樣,渾厚的雲層中滾雷轟鳴聲隆隆不已,似是有千萬尊黃鍾大呂齊聲轟鳴,千萬異獸齊齊吼嘯一般,與這高歌齊齊共鳴。
他的背影完全消失了,留下的最後一聲長嘯,也直衝上天際便再也沒了蹤影。
可是,這最後一聲長嘯,卻激的一個落雷轟然一聲劈墜在地上。震耳欲聾之極,整個天地間的蒼茫迷蒙,好似都被震碎了一般。
破廟中,一座本就半傾的神像,似被嚇得一抖,轟然倒在地上,摔成在千百泥碎,在渾濁的泥濘中,激起泥水裏一片垂死的餘波。
泥水濺在我的臉上,順著眼眶留下臉頰來。雖然雨水冰冷,我臉上的水流,卻是熱的。
我知道,他拖著這重傷未愈的身子前去的地方,是京城。
他此去的目的,不是去營救,而是去赴死。
無數的水從天上落下來,澆在我臉上,變成滾燙的淚。
雨下到黃昏終於停了下來,這時,我的兩隻手已經能動彈。
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吃力的把手伸進我身下包裹中,掏出他為我預備的幹糧。然後塞進嘴裏用力的嚼著。
噎到了就喝身旁水窪的汙水。
雖然我不餓,雖然硬塞進喉嚨的幹糧,噎到我心口惡心發堵,雖然聞到那汙水溝裏的腥臭氣息便想嘔吐。
但我還是把所有的幹糧,和惡心嘔吐的感覺一並吃下腹去。
因為,我急需要恢複體力。我要趕回京城去。為了我哥子,為了五爺。
硬塞完了所有的幹糧,我便不住的祈禱,祈禱著我的身體能早點恢複活動能力,祈禱著他們不會有事。
也祈禱著百裏太一快些來。
這是我第一次誠心盼望有神靈的存在。
也許是我的誠心祈禱感動了神靈,到了深夜,我的腿居然能活動一些了,雖然奏起路來比蹣跚學步還要更困難,但這已經讓我喜出望外———因為五爺說過,我要到五天左右才能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