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倭人到羅刹人,我對外國人一向都沒有什麼好感。雖然這白癡無惡於我,但我仍不願與他過分接觸,甚至他對我感激的微笑的時候,我都會冷哼著轉過頭去。
他卻即不外出也不到處走動,隻是蜷縮在房間的牆角,還有我在出門進門或者給他端去食物的時候,報以感激的微笑。雖然不甚恰當,但的確就像是我圈養的狗或貓,或者什麼動物一樣。
還有讓我感到奇怪的是,除了滿頭的金發,我越發看不出他到底是個西洋人,還是個東方人來。
雖然不願承認,但平心而論,他的樣貌的確是標致得很。既像洋人那樣的五官輪廓分明且有白皙,但又像是東方人一樣的精致細膩。尤其是那一笑,簡直比尋常女子還要明麗上三分。
我不由心中暗笑:這白癡若是到戲台子上,去扮個青衣的角兒,保準能紅遍京城。
其實我對他的來曆也十分的好奇。他究竟是從哪裏來的?叫什麼名字?來京城做什麼的?
但問他時,他也總是愁眉緊鎖,甚至抱頭苦思冥想,甚至一頭金發被拉扯斷幾十根,卻仍是想不出一點兒頭緒來。
據他所說,他所能記得起來的記憶,便已經是在這個京城了。至於自己究竟是什麼人,來此做些什麼,他自己卻一點也沒有頭緒。
看樣子,這人不是天生的傻,卻是後來不知怎的,變成白癡了。
有一天,我仍是精疲力竭的回到客棧,躺在床上望著燭台發愣,心裏忐忑不安。
到京城已有兩月,每日都聽得對康先生的大罵,但康先生和我哥子的一點兒消息都打聽不到,莫非......我究竟是繼續在京城尋下去?還是應該先回福建老家看看再說?
我心裏越發的躊躇不定起來。突然,那蜷縮在牆角的他驀的出聲道:還沒找到你要找的人嗎?
我心是正重,隨口便歎答道:是啊。
話一出口,我才心中一震,立時翻身起來,盯著那白癡沉聲說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雖口氣不善,他卻還仍是微笑著望著我道:我猜出的。
猜的?哼!當我好騙麼?
我皺了皺眉,狠狠地望著他,逼上一步。但他竟也不懼,而且還淡淡笑著望著我,平靜得很,一點也沒有人撒謊時的閃爍不定。
我仍是沉著臉,沉聲道:你是如何猜出來我尋人的?
他沒有立時回答,而是低著頭認真地想了一想之後,才搖著頭道:我也不知道,但你剛才歎氣的那一瞬,我心中便突然有了這樣的感覺。
他仰著頭說話時,一臉恬恬淡淡,神色也是認認真真的,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我正疑惑著,他突然又開口,誠色的說道:要不要,我幫你一起找?
我一愣,冷哼一聲哧道:你?哼,你連自己叫啥都不知道,憑什麼幫我找人?你還是先......
我正想一句話將他叱回去,但話未出口便驀的生生頓住了。
因為我看到一個讓我心中猛然一驚的景象———他那恬靜標致的臉上,竟灼灼燃著鮮血一般顏色的兩團火!
我詫異的瞪目再看,才發現那不是火,而是血一般、火一樣的一雙瞳子。
我以前從未注意過,此時向他眼中望去的時候,才看到他的雙眼裏竟有著緩緩流動、跳躍不定的一雙紅色瞳子。
此刻,他的這張臉上的表情雖然充滿著誠意,但是配上這雙紅到妖豔的瞳子,卻又顯得無比的詭異。
特別是在這幌幌跳動的昏黃燭光下。
我心念一動,突的想到百裏太一的那雙閃爍著熒熒幽綠色的瞳子。雖然顏色不同,但很明顯都給人同一種說不清楚的感覺。
為什麼有這種感覺?
我心念急轉下,一個念頭驀的打進我的腦中。
———莫非,他也與百裏是一樣是那個部族的人?
但百裏不是說過,他們一族卻從不於外人接觸的麼?
———莫非......
我心中猛地一震,莫非是由於我這個外人與百裏太一交好,他的部族便要......
我不動聲色的轉過身去,背著他立了好一會兒,突然轉過身來望定他的臉厲聲道:是你們的長老,派你來殺我的?!!
我手中,已經暗暗的握住一根用來挑燈芯的鐵枝。我想好了,這毫無征兆的猛然發問,如果能在他麵上詐出一毫的異樣端倪來,我便立即向他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