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每個人都有一個地獄(三)(2 / 2)

雖然還隻能遙望,但遊奇的心已經像是一隻飛蛾一般的,難以自製的被那微微光亮急急撲去,不過他的身軀卻害怕被灼痛,而盡量拖緩步子,慢慢的挪動著。

可以看到的光亮,能夠感受到的溫暖,卻讓這身邊的黑暗更加真實的存在著,像是隱藏在身後的一隻變化無端的妖魔一般。

突然間,寂靜無端的暗中,忽的傳出一聲遙遙的悶響。

雖然不甚響亮,但在這一根針掉在地上都清晰可辨的靜寂黑暗中,卻像是巨大鼓聲一般。

遊奇心中猛然一震,赫然頓住腳步。因為那暗中突忽敲出的古怪悶響,竟是他多年以來擺脫的紮在他心底的一種聲音。

那也正是他對黑暗產生懼怕的源頭。

就在他身側不遠處,一條橫開在這條老巷身上的狹窄胡同中。

那胡同裏的房子早就荒蕪了,布滿裂痕的磚瓦縫中茅草叢生,常常無風自動,黑漆木門淅淅挲挲,十足十的像極了一棟鬼宅。即使是白天,向裏麵望上一眼也會不由的脖頸發涼。

如鼓聲般的悶響,就是從那巷子的深處傳來的。

幼時的他聽慣了這種聲音。

那是他閉著眼睛,聽到拳頭落在他和姐姐瘦弱的脊背上,所發出的聲響。用不著去聽真切,也用不著仔細辨認,遊奇便清楚知道,那是沉重的拳腳,往瘦弱的身體上死命砸落的聲音。

暗巷深處所發出的悶響,不是一聲,而是接連不斷、如同戰鼓一般。也許這鼓般的悶響,真得響戰鼓一樣讓他興奮起來了。

那鼓聲密集起來,像是敲鼓的人盡情揮灑著,而且還好像還隱隱約約伴隨著,低聲的喝罵和衰弱的哀號聲。

這種近在耳邊響聲,讓遊奇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烈烈抖了起來,不知道是因為恐懼還是憤恨。

黑暗中,遊奇仿佛看到壯碩的繼母正咬著牙,沒頭沒臉的向他和姐姐踢打過來。不斷的顫抖著的身體裏,驀的勃發出一種再也抑製不了的忿怒。

“住手!!!”遊奇立在胡同口,一聲壓抑了十幾年的怒喝衝口而出。

延遲了半秒後,黑暗中的悶響聲真得立時住了手。

月亮極度縮水的光華下,暗巷深處影影憧憧的,立著一團模糊不清的黑影。起初那黑影也被突然爆出的怒喝震了一震,嚇了一跳。但隨後他便冷靜下來,一動不動的在黑暗中望著遊奇。

黑影的腳下,顫巍巍的蠕動著一個物體,正是那悶響聲發出的源頭。被忿怒點燃了的一聲怒吼,不假思索便脫口而出以後,遊奇才感到寒意。

這寒意不光是來自夜半冷寂的空氣中,同時也來自那些黑影,緩緩從身後抽出的一道尺把長的寒芒。

那寒芒悄悄現了出來,又好像是刻意要讓遊奇看見一樣,緊緊地握在那黑影手中。一股像惡狼的牙齒般的氣息彌漫開來。

雖然那黑影半個字都沒說,但是他的肢體語言,和那刀的鋒芒都警告著遊奇———少管閑事,不然這把刀便會捅進你的身體。

遊奇身上不知何時已經浸出一身冷汗,對黑暗的恐懼再度的漫滿了他的心髒。他不由自主的望了望不遠處的溫暖燈光,有一種拔腿就逃的衝動。

那黑影顯然感受到了立在麵前的人,沒有絲毫的威脅。他放鬆了戒備,輕蔑的望著遊奇,耍弄著手中寒光四濺的利器,突然又抬起腳,繼續向那個顫巍巍的身影猛然踹去。

澎的一聲悶響,觸耳驚心的鼓聲再度響起。

還有細若遊絲的哀號。

遊奇聽得很清楚,那是一個蒼老且衰弱的呻吟聲音,呻吟聲已經細若遊絲,似乎隨時便會嘎然而止。聽聲音那是一個年老的人。估計是被著城市的文明,驅趕的無處可藏身的老乞丐。

但那黑影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反而連踢帶打越發的興奮起來。他手中得刀,也隨著黑影的興奮不斷閃耀著光彩。

遊奇心髒怦然以及快的頻率跳動著,隻覺得手腳冰涼。他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一顆亮亮的汗粒被鼓聲震落,從他的額頭,順著深深的輪廓,優雅的滑落到他的嘴角。

同樣溫度的空氣中,往後退一步,就感到一種堪堪的暖意,但稍往前麵進一步,卻有一種莫名的寒意,甚至冰涼、透心、連汗毛孔都不停的收縮。

遊奇的眼睛望著那黑影的拳腳翻飛,他的腳下卻不住的後退。好像那腿腳不是自己的一般。

他胸口像是壓住了一塊大石一般的喘不過氣來,尤其不由自主張了張嘴,想深吸一口氣,不料一聲更加忿怒和威喝的吼聲,又直接從他口中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