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3)

說的是在廣東廉江那個地方,八撚塘村有一個地主人家,這家人光是一天吃的穀子就得有一百多斤,他家開的煙管從村頭開始,二十多個房間連成一排,煙管的長工有十多個,從早忙到黑,另外還有專門負責耕田的長工,負責掌牛,養豬……的長工。

這份家業傳了三代人,經過後人不斷的努力,發展到了如此規模。現在這份家業的主人是黃孝公,在他下麵還有兩個兄弟,孝貴和孝興。

黃孝公這輩子經曆了民國時期,日寇戰爭,國共兩黨的爭權,聽說共產黨誓實行共產主義,取消地主製度,不禁讓他害怕到極點。

194年五月一日年是黃孝公大喜的日子,他成婚二十年,一直膝下無子女,直到這一年,這一天,他的妻子終於為他生下了一對雙胞胎,一對男孩。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他警惕似的睜開雙眼,一臉嚴肅的表情,緊咬著牙床,過了好一會兒了,他一直在觀察著他自己的家,好像自己第一次來到這個世上一般,一切變得有點陌生,直到一陣腹鳴,他才哆哆嗦嗦一個人走向廁所。

黃孝公自言自語說著嘰裏咕嚕的夢話,他還在觀察著自己住了半輩子的家,開始大笑起來,他覺得自己可能會開心而死!一不留神差點兒一腳踩進了茅坑。

中午的時候,孝貴從自己家裏走出來。步子越邁越快,正在打掃院子的阿林跟他打了聲招呼,他也沒注意到。真是一愣神的功夫,孝貴就已經走進了大哥的家裏,眼前是一個露天的院子,周邊圍著柵欄,種著各類花草,中央有一顆遮陰的大槐樹。

樹蔭下放著一個搖樂椅,大哥的那對雙胞胎正躺在裏麵安安靜靜地睡覺。坐在一旁的奶娘看見孝貴來了,立刻笑了起來,站起來說道,“孝貴來了!存興跟存莊剛剛睡著。”

孝貴把遮在搖樂椅上的一層白色的紗布揭開一個小角,朝裏麵看去。才幾天大的孩子,好像做夢都在做著吃奶這件大事,嘟著胖嘟嘟的小嘴,一雙小手就放在嘴邊,不時地動一動,那一根根小小的手指!那可真是小得讓人想象不了,隻有親身見過,親身摸過的人才能知道。

“孝貴。”一個戴著頭巾的女人走過來,她正是眼前這對雙胞胎的母親,她摸摸孩子的臉,輕輕說道,“存興,存莊,你們的舅舅來看你了。”

孝貴笑了笑,就在幾天前,當他第一次見到他們的時候,孝貴把其中一個孩子,應該是存興放到自己手上,僅僅用一隻手掌就抱住了他,而現在肯定不行了,他們正在以他能感受到的速度在成長。

一隻淘氣的小腳丫從被子裏蹬了出來,可他還在睡夢中呢,這麼小的時候就已經會蹬被子了,還真讓人受不了。難怪他的大哥會感覺自己正在做夢,整個人都輕飄飄的,不消說,此刻就連他這個舅舅都有點飄了起來。

“額頭上有顆籽的是存興。”阿霞說道,她站了一會兒覺得累了,奶娘搬來一張椅子,她就坐在孩子旁邊,看著他們。

孝貴把紗布放下來,問道“嫂子,大哥是不是在賬房?”

“嗯,他吃了飯,逗了一會兒孩子就進去了。”阿霞說道。

“嫂子,別坐在這兒,有點兒穿堂風,坐月子的人禁不起風吹。”

“沒事,穿得厚呢,稍微動一下就熱了,在屋裏悶得慌,我想在外麵坐坐,我知道的。”阿霞說道。

孝興也來了,快三十歲的人,瘦瘦高高的個子,顴骨突出,衣服似掛在身上一般,眼神有些恍惚,好像還沒有從鴉片的味道裏醒過來。個子不高的水全照顧著他,孝興時而讓水全攙扶著自己,時而將自己整個人倒在他身上。

“別扶我了。”孝興說道,讓水全站開,跟在自己身後,他自個兒站著,嚐試往前走幾步,他想要自己走進大哥的家門,雖說有點晃悠,但也令他感到滿意了。

“二哥,嫂子。”孝興喊道,就像一個喝醉酒的人,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聲音響得讓人膩煩。他經過院子的台階時踩空了,差點兒摔倒,把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

孝貴扶住了孝興,孝興堅持說,不需要扶,老馬也有失蹄的時候,剛才隻是意外。

他們來到賬房,孝公正對著賬本,一隻手提著毛筆,另一隻手撥打著算盤。孝興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一臉舒坦的表情,什麼事都忘了,後來他伸長著脖子,一副仔細聆聽的樣子。

燒茶的爐子火旺旺的,不一會兒茶壺裏冒出滾滾蒸汽,孝公熟練地泡好三杯茶,倒上。這會兒本來伸長著脖子的孝興已經睡下了腦袋,歪在椅子上睡著了。

“大哥,阿德帶人來了沒?”孝貴問道。

“來了,我讓他們在後院再吃一頓飯。”孝公說道,“他們聽說我生了一對棒小子,幾個人合夥給我送了份禮,說是前幾天在廉江幹活,不知道我的喜事。”

孝公從兜裏拿出一個手表,隨意丟在茶桌上。

孝貴接了過來,看了一眼,“能值幾個大洋。”說完把手表放到茶桌上,“大哥……”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孝公說道,顯得有點不耐煩,“他們湊份子給我送禮,我一人還了他們一個更大的紅包。”

“時局在變了,大哥。”孝貴說道,呷口茶,“國民黨在走退路,對周圍的人好一點,也算是我們對自己盡了一點微薄的退路。大哥,我想去香港,早就想去了,隻是一直在等著你的喜事到來,看到存興和存莊我很高興,我想再等一個月,喝了孩子的滿月酒就走。”

“我不會走!”孝公說道,一臉固執的神氣,“要是共產黨不成功呢?我要守著家業,你實在要走,我也不反對你。”

“我也不想走,這兒是我的家,我走什麼?”孝貴說道,雙眼盯著茶杯,入了神。“可我們幾兄弟的事怎麼辦?萬一以後這裏不行了,大家還有個去處。”

“你說得對。”孝公說,他站起來,走到鎖錢的櫃子前,“你家裏的所有東西都別動,昨天你說要找我商量事,我就知道了,櫃子裏有一萬,我拿八千給你。”

“大哥,你選好人沒有?等我走了以後,誰出貨?”孝貴問道。

“你說呢?”孝公問道,“這是你答應過我的事,可惜三弟是個鴉片鬼,出貨這種事最好還是自家兄弟做。”

“鴉片?這哪是鴉片啊?別開玩笑,它根本就是自家地利割下來的煙草。”孝興迷迷糊糊地醒來,咂咂嘴,還以為有人在說他,睜大眼睛一看,發現自己在大哥的賬房睡著了,而麵前的兩個人正盯著他,他就不由得緊張起來,趕緊把嘴角的口水擦幹淨,挺了挺幹癟的胸膛,理了理幾天沒換洗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