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子像前鬼影憧憧(2 / 2)

朦朧夜色下,那老子像前正有三個工人,借著路燈光亮,掄著鋤頭鐵鍬大挖特挖——當然,他們絕不可能挖出任何老子的遺物。聯想到北大的百年曆史,很多學生認為這尊老子像很有年頭,其實不然。它不過是百年校慶的時候,82級哲學係校友捐贈的,因為保養得不好,十根手指頭斷了七根,外表蒙塵納垢,所以看起來像是個古物。

令人覺得奇怪的是,工人們挖出的地溝一側站著一個學生,一動不動地關注著那些工人勞作。說他奇怪,不單單是因為他對工人刨坑很感興趣,而是因為他的穿著。現在是5月份,就算是入夜也難消暑氣,正常人都穿著短衣短褲,怎麼他卻穿著件羽絨服?

難道是這家夥是搞行為藝術的?

我正在納悶,那男生轉過頭來,開始直盯盯地看著我。他的麵容清秀,帶著一副眼鏡,白淨的臉上缺乏血氣,好似大病初愈的人。突然,我感到兩束寒光從他的鏡片後麵射出來,而他的嘴角泛起一絲很邪性很詭異的微笑。

等等!這種光線之下,這樣的距離,我根本看不清老子像,也看不清那幾個工人的麵容,為什麼我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個男生的容貌,甚至他一閃即逝的笑容?就在我一愣的瞬間,那個男生不見了!

溽熱的夏日半晚,我竟然打了一個寒顫。

我三步並作兩步趕到那溝前,確實看不到羽絨服男生的身影了。我向左麵看去,三教的東門洞開,我想他應該是在我不注意的時候進了教學樓,否則他怎麼能憑空消失?除非他掉溝裏了!

這個怪異的念頭讓我探頭向溝裏看去。

“幹啥?”一個幹瘦黝黑的工人衝我喊道,似乎不太高興。

“不幹啥……我就是看看,你們這是挖什麼呢?”我覺得有些尷尬,可又覺得奇怪,剛才那個男生盯盯地看了你們半天你們都不說什麼,怎麼我才看了一眼就衝我凶!

“挖水管!”那工人沒好聲氣地回了我一句。

“剛才有個男生在這裏,穿著羽絨服,你們看到了沒?” 我又問道,其實是想提醒他們不單我一個人在看他們。

“什麼穿羽絨服的男生?俺沒看到!”

“這種天氣穿羽絨服,念書念傻了吧!”另一個工人道。三個人都嘿嘿笑了起來,笑聲中充滿了譏諷。

我心裏這個怒。都說北京人,甚至來北京讀書的大學生,對外地來京務工的農民工都很有歧視,現在看來,民工們似乎也很歧視我們這些學生啊!

我正有點要發作的意思,突然聽到一個焦急的女聲喊道:“呀!你們幹什麼!快別挖了!”

工人們停下手裏的活,我也循聲望去。隻見哲學研究所的院門裏走出一位女學生。盡管燈光昏暗,仍能看得出她是個美女。女生穿著一件素色吊帶連衣裙,雪白的膀子和修長的手臂盡顯無餘,說不出的清麗脫俗。

“你們別挖了,你看看,再挖老子像都要倒下去了!”

我一看,可不是麼。老子像腳前的地麵都被挖空,再來兩下,恐怕咱們的“招財貓”就要滾到坑裏了。

“什麼老子?俺們可不認識你老子!”

“是你們學校的人讓俺們挖的,俺們可不管什麼老子兒子的!”

想不到這幾個工人還挺難纏,硬是把那女生氣得語塞。我正愁沒處發作,趕緊說:“喂,你們說是挖水管,可我卻知道這下麵根本沒有什麼水管!”

“你怎麼知道的?你透視眼啊?”那黑瘦的工人不服氣地說道。

“我就是學城市規劃的,整個北大的校園規劃就是我導師做的,昨天我才看過管線圖紙,這下麵壓根兒就沒有任何管線!”我可沒說謊,這北大燕園的校園規劃確實就是我導師做的,那圖紙我也看過幾次,三教和哲學所之間的這條小路下麵沒有管線布設,因此我說得理直氣壯。

“管它有沒有,人家讓俺們挖,俺們就挖!”

“你們看看你們這施工場地,啊,一沒有任何防護圍欄,二沒有擺放警示標誌,三沒有做好照明,這根本就是違章施工!你們知道這後麵的小院是什麼地方?哲學所!裏麵可都是國寶級別的大師,都7,80歲了,要是迷迷糊糊地走出來一不小心掉你們這溝裏摔死了,恐怕都要驚動國務院!”我一口氣連珠炮一般地說出來——當然,國務院那一環我是隨口說的。

我這一套話還真有效果,不知道他們是被“國務院”這名頭嚇到了,還是知道自己違章施工心虛了,便就放下了手裏的夥計,嘟囔著:“多管閑事!算了,今天也不早了,明天白天再幹,收工收工!”。

三個工人丁丁當當地收拾家夥,似乎故意弄出巨大的聲響來發泄不滿,但最終還是從溝裏爬出來,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