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1 / 2)

晨光熹微,映著鏡心塔那塊挑角的琉璃,折射的光彩呈一種殷紅的異色,虛幻而不祥。

住在這鏡心塔中的人正是有著一對美而不祥的赤瞳,來往的人都喚她城主——鏡中城主琉弈。

此刻,鏡心塔頂層的閣樓裏,沒有光線的進入,黑暗濃稠而凝重,漫無邊際。在這樣擁擠的黑暗裏,唯一亮著的,便是琉弈額角逆十字發出詭異的殷紅淡光,襯著右腕上的金色六芒星印記隔著白色紗衣閃閃爍爍。

她的聲音虛無飄渺,訴說著一個難解的未來:“玉碎玲瓏,緣起一念,步搖經霜,玉環透夢,紫玉成煙,禍起蒼瀾。蘇沫,這三界的土地,鏡中、玄華、魔界,都要因你錯改的命格而亂了。”

幽深的暗處傳來一陣輕蔑的笑聲,聲線清冷:“城主,你所預見的未必是真。世人奔碌,誰不為己?而我不過以三界為聘,許一人心,錯在何處?”

額角逆十字的光映著琉弈一雙猩紅的赤瞳,她素來溫和的聲音覆著一層冰冷的意味:“你與他,天地不容。”

“我容即可。”那人接口道,似乎帶上一絲笑意,“我們,本就是不需要天地來容的。”

琉弈肅穆的神色不由一滯,一絲苦笑不自覺地爬上了嘴角。

她不信命……她竟不信命!皆是赫氏皇族的血脈,她可以掙脫了命途的枷鎖,自己卻還在苦苦掙紮,輾轉不出。即便能預見未來又如何,終歸還不是困在其中。

“世間情愛恍若指間沙,越是想要握緊,越是會流逝。蘇沫,逝者已逝,執著無益。”琉弈溫聲勸道。

那人不再說什麼。逝者已逝……他確是死了,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那場寂靈山癲的大戰裏,她手中的長劍貫穿了他的胸膛,至今仍能感受到那種可怕的顫抖。可是,她不願去相信,既然他未曾留下屍首,又有誰能斷言他的死亡?

屋內陷入一片暗沉的安靜,許久,才聽得她緩緩道:“琉弈,你不懂。”

不懂……是了,她的確不懂情愛,因為她遇到的那個人,從沒有給過她愛的感覺,除了刻骨的痛,就隻剩下無邊的寂寞。時光荏苒,鈺海滄落的那段記憶也漸漸模糊,唯有他的影子,那樣清晰。她想知道,她們的相忘相離,究竟是因為世俗禮教的束縛,還是他根本就沒有對自己動過念?

可如今,一切都沒有意義了,因為她,就要死在這個幽黑的閣樓裏,殤死隨風,零落無影。二十五年前就知曉的結局,當初的惶恐,到現在隻剩下淡然。

琉弈,三界中最好的預言師,生來便有著通曉未來的能力,奈何萬事不經語。

“動手吧。”她回身轉向緊閉的窗口,拖地的白裙發出窸窣的細微聲響。

她神色安詳,一雙赤瞳中卻流轉著淡淡的落寞。

窗口早已被結實的木板定死,沒有光。這世上的黎明,怕是再也看不見了。

暗處的那個人影微微晃動,屋子突然閃現了熒熒的光芒,照亮了琉弈束發的銀飾,也照亮了施法之人絕美的容顏。

冰柱在閣樓裏憑空豎起,密密麻麻,組成一個十二芒星的形狀,將琉弈圍在中央。

她雙手合十,閉上雙眼,淡淡祈福道:“天佑鏡中。”

圍起的冰將她的身影淹沒,閣樓歸於一片沉寂,隻有那人微微的喘息,充盈著冰塊四處流轉的冷藍。隻聽得她輕輕歎息道:“你都不在了,誰來庇佑鏡中?”

“轟”,就在這一瞬間,窗外雷電轟鳴,還未燃遍天際的黎明被烏雲吞噬。

正在交戰的玄華、鏡中的士兵們被這突如其來的雷鳴驚得愣在原地,一瞬間,兵戈敲擊聲消失,婦孺的哭聲在血流成河戰場上異常清晰起來。幽幽的嗚咽、尖銳的哭喊,指戳進每一個思念著家中親人的士兵心中。

突然,一道閃電撕裂暗色,劈中了石築的塔樓,掉下的石塊將下方混戰的軍隊埋進一片廢墟,飛來橫禍,無人生還。

“這是天譴啊!神意不可違!”不知是什麼人先喊了起來,瞬間,附和聲四起,士兵們不再廝殺,開始向己方的陣營退去。更有甚者,丟盔棄甲,四處逃竄。

慌亂的人群中,卻有一人默然端坐在馬上,他的銀色甲胄沾著烏黑的血跡,麵色較普通軍人偏白許多,塵土和血跡仍掩不住剛毅俊美。他向鏡心塔所在的位置望了一眼,幾番猶豫後還是策馬向那裏趕去。

他這個決定,卻足以讓他悔過一生,因為他的劍上,終究還是染上了她的血。魔君蘇沫,他想要守護一生的女子,死在了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