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天氣,到底是褪去了盛夏的酷熱,空氣中似乎都彌漫著一股清涼,一種蕭瑟。自古逢秋,總是人傷春悲秋的時日,總是有一股難言的傷感。枝間雀兒一聲清啼,如同鏡湖輕漾,在這冷寂中泛著漣漪。
我的夢中,總是有那樣一個女子,身著紫色宮裝,笑得好生美,又含著慈愛,叫人怎麼都看不夠。每年的秋日,她總是出現在我的夢中,攜花飛雨。站在我的夢中,輕輕地喚著我的名字。
“宓兒。”那是父皇為我起的小字。自然取的是魏文帝廢後甄宓的名諱,甄氏容色甚好,也算是父皇與我的祝福了吧。
我在夢中對她笑了。
鼻尖隱隱的縈繞著一股馥鬱的芬芳,似乎是李後主帳中香的氣息。轉了個身,我還有些惺忪之意,便聽得耳邊好生輕柔的話語:“你倒是愈發貪睡了,養成了憊懶的性子可怎生是好?”
我猛然驚醒,隻看得光陰之中有一個女子坐在我跟前。不消細想,口中已喚道:“母後……”
母後笑得好聽:“晗兒,可要瞧瞧已經是什麼時辰了?”
我輕聲“呀”了一聲,忙不迭坐起,不覺雙頰已然微醺:“想必是兒又遲了些。”
母後身著品紅色紋鳳常服,發中累絲金鳳口中一顆紅寶石懸在光潔的額頭上,是那般的華貴。她坐在床前,笑得一派溫和:“紫蘇紫菀,快給公主更衣吧。”
我訕訕起身,不敢看著母後。
母後也不曾與我置氣,親自為我梳發,才緩緩道:“可是下不為例了,不然我可要喚你的教養姑姑來打你手心兒。”
我笑得乖巧:“兒曉得了,定是沒有下一遭。”
母後立在我身後,手中篦子緩緩梳著我的頭發,猶似喃喃自語:“晗兒如今倒也是大了,待到及笄之年,也留不得許久了。”
鏡中的人兒臉色緋紅,忸怩不安起來:“母後……”
母後為我梳好辮子,滿目的悵惘,將下巴抵在我的額上:“你大姐姐,不也是及笄之後出嫁的嗎?”
我不覺靜默。
待食了早膳,母後便去聽各宮母妃稟報各宮用度了。我獨自留在屋中,不覺屋外何時秋雨瀟瀟,淅瀝瀝的聽得人心中悵惘。唐朝李義山有雲:“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1】,豈非正是如今最好的寫照?禦花園中的蓮,早已敗光了。
念及還未做完的夢,我不免又是惘然。每每到了清秋,我便會做這樣的夢,那個女子立在我的夢中,隻是看著我笑,輕輕的喚我“宓兒”,我多年不曾有人喚起的小字。
多年……是多久了呢?自從母妃薨逝,長姐遠嫁,再也沒有人喚了,父皇也好,母後也好。
我不覺悵惘萬分,慢慢行至書案前,提筆寫道:“陌上花敗憑誰訪,秋陰不散,枯荷聽雨,秋怨怎拭化愁腸。鴻雁孤飛何淒惶,獨上高樓,兩字相忘,酒醉紅塵啼秋殤。”【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