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水牢(1 / 2)

雨勢漸大,成片成片撲湧而來,傾盆灑在黃泥黑石上,升騰起縹緲霧氣,遮掩虛實,難以視物。

隱約之間,可見山石黃岩,四周拱起,嶙峋凹凸,在天地洗禮下不斷坍塌碎片,掉落地上,化為黃土泥漿,彙聚細流,不成規律地蜿蜒伸向四方八麵,形如古樹分支,汙穢地氣,渾濁悶沉。

龐大雨幕中,王卜嶽頭頂墨傘,腳踏泥濘,下段衣袍卷在腰間,昏沉少年提於手上,矮坨身子遊龍般靈敏迅速地奔走著,輕鬆自然的身法下,竟然沒有一粒雨珠粘上其身,渾體空然幹淨。

時至白黃交際,烏龍遮天,雨母遊走,故以天地灰白混沌。

四方無好景,他奔走稍帶會兒,穿過幾處黑土黃山,便見前方不遠處開有一洞,幾人身高,洞口遮掩,內裏透外黃燈朦朧,隱有聲響。

王卜嶽麵色緋白,鼠眼一眯,看了看手中提拿之人,嘿嘿怪笑中大步走起,不著一眼,避過沿途水坑,來到洞口外沿。

洞口內頂置有昏暗油燈,續續閃爍,油燈之下兩旁各站一人,高矮一般,且都灰白布衣打扮,頭頂高髻,插著竹釵。

見到有人進洞,二人收起散漫,原先無聊苦厄的長臉都是不見,幾步迎上前來,對著矮胖黃衫的王卜嶽抱手作輯“師兄好”。

王卜嶽笑意擠出,難有真情,淺淺附和:“師弟們好,師弟們辛苦了。”

“為本門做事,談不上辛苦,倒是師兄看守礦區,總有麻煩,才是勞碌。”

“都一樣,都一樣”。

對付幾句,王卜嶽將提著的破爛少年丟在地上,談起薑師兄的吩咐,之後又道:“我還得走一趟劉師弟那,這人就交給你們了,明日清晨劉師弟會來拿人,到時你們交給他就是。”

二人布衣青衫,麵容緊記,點頭說道:“我們記下了。”

王卜嶽收起笑意,臉泛無光,接著說:“薑師兄主管八方礦場,獎罰體懲自然嚴謹,你二人剛入門下,被派來這水囚做看守雖然低下,但也尋常,隻做體驗基礎,他日定能高升。你們可別不當回事,若是偷懶被其他之人發現,尤其是被薑師兄看到,指不定怎麼責備你們呢。”

聽聞這話,二人心中一悚,袍帶抖起,想來原先那份無所事事的模樣被抓個正著,暗吐晦氣。

相視一眼,二人一前一後謙眉認錯:“師兄仁義,還望保留我二人之過,擇時必改,且師兄之情,銘記於心,定會報答。”

聲音鏗鏘,表明心意,隻是內中多少苦澀不願孰人知曉。

王卜嶽點頭,肥肉擁起,容光有彩,暗歎人前做威,實在過癮,怪不得薑師兄總是紅著一張臉,果然有高人一等的威嚴。

“師弟們記住便好,你我之間,不談報答,凡門下弟子,隻求內門和諧,兄弟友愛而已。”

棍後給棗,王卜嶽不再多言,轉身就是離去。

“對了,這小東西性命已是堪輿,手桎足梏便免了吧,省的今夜便被弄死。”風雨之中,話音傳來,泛著冷氣,久久回蕩洞中。

青袍二人,受了膈應,顯然難受,此時聽到來音,也沒有多想,直接動手,一人抬頭,一人抬腿,帶起半死不活的少年,走向石洞更深處。

沿途青苔壁石,鴨黃古質,上垂尖崚,下有陷坳,兩側各種凸出黃怪,即使幾步便有油燈照耀,也免不了詭秘陰森,悚人汗毛。

青袍二人常駐於此,自然不恐不懼,麵色淡然,一番輕車熟路之下,也不知道轉過多少彎道,經過多少燈盞,終於來到一更深更寂寥的洞中洞前,內裏漆黑,黯淡無光,有嘩嘩水聲從裏傳出,如同黃泉九幽,奈河橋下,殺生之流。

不止如此,混雜在流動水聲之中,撲上臉來的,還有一股極為刺鼻的古怪餿臭,氣味濃烈,層層湧來。

洞前二人擰鼻閉息,撇過臉去,其中一人空出的左手帶起洞前石壁上的油燈,幽光變白,探入洞內,照出一筆直朝下的烏黑台階,滿是汙泥碎屑,步履水跡。

二人抬著黝黑少年,緊住胸中之氣,慌不擇路地幾步下了石階,油燈一轉,便見一水潭,波光粼粼,卻又死氣沉沉。

水潭極大,幾乎占了洞內八成空間,那股幾乎實質的臭味正是來源於此,而其水麵之上浮著異樣水藻植物,破爛東西,瓶罐黑紙,半碎泥布,更是顯得不堪入目,傷人心神。

水潭之中,有一鐵質囚籠,大小數十丈,半淹水下,鏽跡斑斑,此時光芒幽幽,有些視野,隱約之間,可見囚籠之中關著十幾道淒慘身形,嗚咽低鳴,黑暗之中,如墳地孤鬼,野廟冤魂,泣聲飄忽,亡音靡靡。

囚籠靠近岸邊,有一閉鎖鐵門,掛著粗實鏈條,鎖頭臧白。

青袍二人來到前沿,鬆手先將提拿之人擱地,然後其中一人從衣襟摸出鏽靑鑰匙,昏暗之中,借著反射水光打開鐵鎖。

“哢擦”聲響,隨之而來的是令人牙酸汗毛立起的鐵器摩擦之聲,吱呀吱呀,越來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