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在常山城耽誤了好些時日,北行隊伍將即日啟程。今天是七夕節,晚上普明寺會有集會,聽說最熱鬧不過了。於是鄭曜決定多留一日,讓鄭玦去看一看這人間盛事。鄭曜因母妃的事不願再去普明寺,就拜托易辰帶妹妹去玩,易辰欣然答應。
日暮降臨的時候,夕陽留戀著不肯走,在常山山頭灑落大片蜜色的餘暉。青枝翠蔓簇擁著的石板路,鄭玦與易辰拾階而上,時不時看一眼對方,每一步都踩著心跳的節奏。
鄭玦做尋常女子打扮,穿一條粉羅裙,外罩著乳白色大袖衫,垂髫髻上繞著珍珠花串。她本就生的美,美得不食人間煙火,今日做此打扮,少了些優雅清麗,多了少女稚氣,粉粉嫩嫩如初綻的花蕾。
這身打扮是二哥操持的,還親手在她額上點了梅花妝,道:“七夕是月老牽紅線的日子,所有姑娘都要精心打扮。”易辰算是熟人,平日和他相處都隨意自然,卻因為今天這個日子與二哥的話,走在一起時鄭玦竟緊張起來。
就這麼沉默的並肩而行,易辰覺出她的緊張,就試著找話題,指一指她身後,問道:“他怎麼也跟來了?”
一張粉團似的小臉從她袖子底下鑽出來,水汪汪的大眼睛,貓咪一樣的花瓣嘴,正是抱樹娃娃小謙。鄭玦摸一摸那孩子的頭,眼裏全是無奈神色。
這事還要從幾天前說起,小謙總是抱著樹發呆,鄭玦依舊來為他擦藥。本也平靜,可每到吃飯睡覺的時候,丫鬟們來拉他進屋,這倔脾氣的小孩就又抓又咬,尖聲喊叫,十分難纏。有一次他鬧得太厲害了,驚動了鄭玦來,沒想到他卻肯聽鄭玦的,再後來他便不抱樹了,改抱鄭玦。
都以為鄭玦是冷清性子,其實她最溫柔不過,平日神情淡漠行事果決,心裏卻藏了隻軟綿綿的兔子。這一點易辰早就知道了,如今小謙也知道了,於是兩人都肆無忌憚的招惹她。
他們登上半山腰,站在普明寺的大門口,向下麵望去,精心裝扮的紅男綠女,賣飾品賣零食的小販,搬運香燭焰火鮮花的腳夫,絡繹不絕的往山上趕來。浪漫的節日氛圍將頹靡的日常生活全部掩蓋,不禁讓人心情大好,喜笑顏開。
天色還早,活動還未開始,他們打算先去明心和尚那裏坐一坐。明心和尚見是他們來了高興得很,將屋裏的小桌搬到庭院裏,又自床下取出一壇酒,將封蓋“噗”的啟開,酒香四溢,不飲已醉。
和尚嘿嘿一笑,誇道:“給你們嚐嚐我胖和尚的收藏!”
易辰接過他遞來的酒碗,笑道:“不出春甕自生香,四十年的紅曲陳釀,和尚,你日子過得很滋潤嘛。”
和尚豎起一個大拇指:“好靈的鼻子!”又倒了半碗放到鄭玦麵前,接著說:“這也是托了你的福,你上次吩咐了住持後,他再不管我喝酒,還每日送來一壇,謝了哈!”
易辰單手執碗一飲而盡,笑得爽朗:“那是因為他知道你明心和尚喝了酒也比他明心。”
鄭玦看著易辰喝酒,黑緞白邊的箭袖束著肘腕,執碗抬手時特別瀟灑利落,飲完後星眸如洗英氣勃勃——突然就覺得他這樣子實在好看。
小謙在她胳膊底下鑽出來,扒著桌子癡癡地看那碗酒。
鄭玦知道他在想什麼,為了斷他的念頭,鄭玦端起酒碗,也想一飲而盡。她平日是不喜歡飲酒的,即便是在宮宴上,也是隨那些小郡主小世子一起喝果汁,所以現在剛灌了兩口,就不幸嗆著了。
她捂著嘴咳嗽起來,易辰哭笑不得的幫她拍背,道:“不會喝酒就不要喝了,何必難為自己。”
鄭玦又咳了兩聲,擺擺手表示自己沒事,繼而餘光便掃見那倒黴孩子正小心翼翼的捧起酒碗,分明就是想趁她不注意喝一口。
“小謙——”鄭玦低聲的、但是威嚴的叫他。
小謙轉頭看她,雖然還是不會說話,可大眼睛裏卻藏了萬語千言,無辜而幽怨的祈求著。
最終還是鄭玦讓步,將酒碗拿過來,道:“你還太小,酒這種東西是一口都不能喝的 ······不過麼,一滴還是可以的。”
小謙聞言歡歡喜喜的湊過來,用白嫩的小胖手蘸了酒放進嘴裏,細細品了味道,心滿意足的點點頭。
胖和尚在一旁看著哈哈大笑:“你倆這孩子將來也是個酒癡啊,哈哈哈哈······”
鄭玦心頭寫出一個大大的“忍”字,易辰也笑著罵那胖和尚:“瞎說什麼,我倆的孩子還未出生呢,怎麼可能長這麼大。”
“······”
鄭玦拉起易辰就往外走,很丟人的蒙住了半張臉。小謙立刻放下酒碗貼過來,抱住鄭玦的腰。其間易辰還笑眯眯的朝胖和尚揮手告別,後者也笑嗬嗬喊著:“到時候要請我喝滿月酒,一定,一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