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沉睡在寂寂的寒潭底,沒有疲憊和悲傷,隻是這麼靜靜的沉睡下去,在四周的清涼裏,在溫柔的包圍中,什麼都不擔心了,什麼都不需要了。平靜的,回歸虛無。
傷口處冰涼的痛,讓鄭玦的意識從潭底浮出水麵,使她清楚的認識到,原來是要那樣努力的呼吸,才可以活下去。
她沒有力量睜開眼睛。充滿了霧氣和夜露的竹林很冷,身體枕著的土地和花草也很冷,傷口結出細碎的冰屑了吧。掙紮著把頭從地上抬離,同時用力睜開了眼睛。她看見竹葉間漏下的星光,空氣裏仍浮動著因夜色而顯得灰蒙蒙的霧氣。
頭又重重的摔回了地上,眼前出現的一點景象一瞬間支離破碎。再睜開眼卻混沌一片看不真切了,她覺得自己的手腳像是被釘在了地麵上,從地麵傳來的寒氣直透進她的骨頭裏,她卻動彈不得。
意識開始渙散。
被凍僵在雪原上的人會被路過的雪狼吃掉。芷姑姑真的見過雪狼嗎?母妃在芷姑姑說故事的時候笑了······好冷啊,如果母妃能抱一抱我就好了。
臉頰上有溫暖柔軟的觸碰,是雪狼的舌頭?我會死在這裏吧。
“沒有母妃,你也要活的很好。”
“玦兒將來如果能回到王爺身邊,他一定很歡喜。”
“玦兒也答應姑姑。”
······那溫軟的東西再次觸碰到鄭玦的手的時候,她攢足了力氣,突然反手掐住了它,同時憤然睜開了眼。
在她的怒目而視下出現的卻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長衫是淡淡的青,四周嫋嫋的水霧把少年的身形渲染得十分柔和。這天夜裏的星星一定是非常明亮,因為經了層層竹葉的遮掩和氤氳的水霧,依然可以把少年的形貌顯現出美玉般的溫潤。
鄭玦看見少年眼裏的驚訝,然而那驚訝一閃而逝,他輕輕的對她笑了一下,那個笑容有著安撫的意味。他的目光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讓人覺得溫暖、信任和安慰。少年的臉和他溫柔的眼睛在眼前逐漸模糊,最後鄭玦放心的在他麵前昏睡了過去。
青衫的少年抱起一身狼狽的小孩,踏著滿地沾了夜露的花草,向竹林外行去。小孩子窩在少年的懷裏,身上的血跡鮮豔刺目,失血過多的小臉在黑夜裏發出幽幽的白光。她這麼小,看起來還不超過十歲。受了這樣重的傷,臉上卻沒有淚痕。鬢發和眼睫都濕漉漉的,由於幼小,頭發柔軟纖細,像幼獸的絨毛。這竹林從沒有人能闖進來,你是第一個。他眼裏是溫柔的擔憂,加快了腳步。
竹屋內柔和的橘黃色燈火灑了一室的溫暖光明,挽著淺青色帷帳的床榻上,小女孩正昏迷不醒。
腰腹上的傷口很長,像是被劍割傷的,可是那傷口又比尋常劍傷寬很多,還好不是被砍中,否則以小孩子這樣柔軟細小的腰肢,早就命喪黃泉。除此之外她身上還有很多小傷口,應該是在逃跑途中被灌木碎石所傷。臉上頸上也劃破了好些細小的口子。
十四歲的一直隱居在山林裏的莫嵐風對這個傷痕累累的孩子表現出了十分的疼惜,在竹林裏這孩子突然抓住他時,黑眼睛裏滿是戒備和敵意,那樣凶的表情在她孩童的臉上顯的不相稱。一定是經曆了非常可怕的事情,才會在傷這麼重的情況下還想著提防和抗爭,真是可憐。處理過腰腹上主要的傷口,莫嵐風用巾子沾了溫水為她清理餘下的小傷口,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
剛開始因為傷得太重,失血和寒冷讓她隻是昏昏沉沉的睡著,一動也不動,緊閉的眼睛和沒有血色的嘴唇看上去像是永遠都無法醒來了。莫嵐風擔心的一直守在床前,握著她的手,時不時的喂她藥,注意著傷口有沒有再滲出血來。
後來她仿佛是恢複了些氣力,手漸漸暖了起來,臉上的血色也恢複了些,有時會在睡夢裏嚶嚶的哭泣。在她哭的時候,莫嵐風就在旁邊拿帕子擦她的眼淚,不讓這些淚水衝刷了塗在臉上和頸上的藥。
這個小孩子在意識混亂的夢魘裏會突然像是受到什麼攻擊一樣攥起拳頭,在她的噩夢裏,有許多的傷害和威脅。莫嵐風不得不用布巾把她的手綁在床上,唯恐她的掙紮撕裂了傷口。
陪伴,檢查傷口,煎藥,擦淚水和冷汗,用水潤濕她的嘴唇,換新藥和繃帶······莫嵐風無微不至的照料了小鄭玦整整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竭盡心力。
麵對著這個小女孩,少年的心柔軟成一池春水。許是因為他本就是溫柔善良的人,許是七歲的小鄭玦本身就擁有讓人憐惜的力量,更也許,因為他們的生命從很久以前就因某些因果關聯而纏繞交錯。
所謂緣,也不是憑空而生,總有一些人,一些事,成就人和人的相遇和後來的故事。其實在與你命中的人相見之前,他們就已經用其他的方式,影響了你的人生,在他們都不自知的情況下,籌謀著你們的邂逅。
一切相遇都有著奇妙的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