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停在了北市的南門外,陳陽要車夫就在市場外等候,自己下了車獨自向市場內走去。
自打崔湜向他建議去宮外雇個閑人來投密信後,陳陽思咐再三,覺得這個法子相當穩妥。根據崔湜的說法,由於近年來告密成風,城裏很多遊手好閑的人便多了一條賺錢的門路。他們或兩兩結伴,或三五成群,整日在北市裏遊蕩,等著被人雇去投密信賺個外快。這些人大多是沒什麼正經職業的流氓混混,給點錢就幫你去跑腿,也不怕被人追查,所以相當保險。正好沒過幾天太平公主入宮看望母親時,悄悄遣人來迎仙宮請陳陽去府上私會。於是,陳陽趁此機會決定第二天便出宮,先繞道去北市走一趟。
北市位於景行坊以北直到宣仁門前,南北長約五百米,是洛陽三市中最大的一個貿易中心。西側靠著漕渠設有長長的碼頭供船隻停靠卸貨。陳陽從南出口走進市場,沿著中間的街道漫無目的地逛著。市場內人們比肩接踵,各種吆喝聲混雜在一起非常喧鬧。有人拉著馬車叫喊著想從人群中擠出一條路來,車上堆著幾個塞得鼓鼓的麻袋,看上去裏麵裝得好像是糧食。街道西麵建有三排店鋪,透過敞開的店門陳陽看到裏麵貨櫃上堆滿了一卷卷素綢和彩綢。衣著豔麗的老板娘站在櫃台後麵正在給幾個女客人展示著鮮豔明亮的綢布。陳陽注意到並排三列幾十家似乎都是販賣絲綢和布匹的商家,看來官府對市場的規劃和管理還是很正規的。陳陽不時地四處張望著,觀察著來來往往的人們。有不少看上去挺悠閑的,在街上隨意地逛著。陳陽躊躇再三,覺得這些人都是來逛街的正經人,不像是他要找的站街黨。沿大街繼續向北走了一段,陳陽聞到了一股濃鬱的香味。原來,他走到了香料的貿易區。這一片的店鋪裏擺放的都是大塊大塊的各類香料。有遍布灰褐色紋理的土沉香,截成塊狀的檀香——離得老遠都能聞到它濃鬱的芬芳。陳陽甚至還看到了外貌陰灰的團狀龍涎香。這種香料是漁民們從海裏撈上來的,是官宦人家才用得起的奢飾品。老板是一個腦袋蹭光瓦亮的胖子,正愜意地躺在一張長椅上。看到陳陽在店鋪前徘徊,他便起身上前,吐沫橫飛地向他吹噓著,稱自己的香料都是經西域運來的極品,很多王府用的都是他供應的。陳陽出於好奇便問了龍涎香的價格,聽完之後心頭一震,連忙擺擺手走開了。胖老板看到他這副模樣,訕笑著回到長椅上,也許是看出了他也是個隻看不買的窮鬼。不過以那樣昂貴的天價,大概也隻能賣給太平公主這樣的王公貴胄家吧,所以這些店大都比較冷清。這種香料生意,真的是賣出一單就能吃上一倆月了。
再往前就是幾十家糧號了。陳陽看到遠處碼頭邊停靠著一艘大船,許多光膀子的、曬得黝黑的男人將一袋袋大米搬上手推車,然後運進那些店鋪裏去。街道右邊是一大片菜市場,菜場的旁邊則是販賣家禽牲口的地方。高高的城門樓聳立在街道的盡頭,許多從城郊來的人或背著成筐的蔬菜,或牽著牛羊,從宣仁門進城直接進入北市。陳陽盲目地轉悠著,腳下被踩得稀爛的菜葉、以及雞鴨豬羊等牲口的糞便,散發著令人惡心的臭味。他強忍著作嘔的衝動,茫然地四處觀望著,像一個迷路的外地人一樣徘徊在街頭。
正當他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個“流浪漢”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個人身上套著藍色的粗布衫,一雙黑色的長褲和布鞋沾上了不少灰塵。他雙臂抱在身前在牆邊靠著,慵懶的目光不時地朝那些個賣麵點糕點的小攤上瞟上一眼,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那人也注意到了陳陽,投來了狐疑的目光。
就是他了,陳陽心想。於是,他走到那人跟前,迎麵一股濃重的汗臭味讓他差點想要掉頭就走。平時在宮中人人身上都佩戴著香囊,走到哪都是芳香撲鼻。上官婉兒、崔湜、徐彥伯等人都隨身掛著精美豔麗的香囊。即使身份低下的丫鬟們也都揣著稍廉價的香袋。平日早已習慣了被各種香味包圍的陳陽猛然來到如此髒亂的集市上,心裏以及鼻子可謂是叫苦不迭。他把手伸向了腰間掛著的梅花袋,那是太平公主送給他的,袋的隔層裏縫了一個香囊。不過,他還是忍住了把花袋拿起來嗅一下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