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
艾顏呆呆癡癡地望著自己筆下剛剛成形的新畫作,嘴裏竟不自主念出這幾句蘇軾的詞句來。
隻因這畫裏就有一個遺世獨立的美人,坐於窗畔,靜靜梳妝。“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鬆岡。”
畫麵中的陳設很不尋常,連艾顏自己都未曾見過,似乎處處皆是青銅所鑄造,悠悠青綠色之間、暗金流光。
透過窗欞可依稀看到遠處同樣青銅的建築,造型粗獷而怪異。
畫中的女子著紅裝,火紅一團,更顯得四周的青金色愈加冷清。女子身倚妝台,隻留背影婀娜生姿。
妝台邊緣的花紋像是盤桓的卷草,但仔細觀察可見有細密的鋸齒狀,這種紋樣也是艾顏沒有見過的,艾顏心中不由暗自驚奇。
美人手中一麵鵝卵形狀的銅鏡,周遭同樣裝飾卷草怪紋,雖精美巧妙卻已然破損不堪。然而鏡麵卻光滑如新,清晰照應出女子的容貌。
隻見這女子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眼梢微吊、目含嬌嗔,似有無盡光彩流溢而出。頰邊微有赧然之情、透出肉粉色來,襯得兩片朱唇更加嬌豔欲滴。
香唇輕啟,唇色紅而不豔、泛著微光,與額間一枚卷紋殷紅花鈿相得益彰。這樣的無二容姿竟看得人無法移開視線,似癡了般隻想沉醉下去。
艾顏向來妙筆生花,現下畫出如此一絕世之姿並不有異,隻是畫中美人的相貌竟有幾分艾顏的模樣。除卻眉眼間的嬌媚之相,艾顏的眼神中更帶有純淨清雅之色。
“大概畫畫的人都容易把自己畫進作品吧。”艾顏如此想。
隻是將自己畫得如此天姿奪人,似乎不是艾顏一貫的風格。
艾顏依舊癡癡看著畫作,她覺得畫中的女子雖然清晰躍然於紙上,卻不知怎地,總有種遠在天邊遙不可及的仙骨神姿。尤其那女子額中的花鈿,紋樣古怪更覺不同凡響。不,這畫得並不是自己,艾顏想,隻是不經心帶了自己的容貌進去。
艾顏不知在畫前待了多久,隻覺隱隱有點頭昏目眩,才想起自己為畫這畫已經錯過了兩頓飯的時機。於是從畫中醒過神來,略作收拾,便鎖了畫室門,去樓下覓食了。
艾顏一路從公寓大門口出來,便總覺有人尾隨自己。
這種感覺已經持續了三兩天。一開始艾顏隻當是自己多心,然而有一次下班進公寓樓門時,一轉身瞥見了街角有個修長的身影一閃而過。當時艾顏便一個電話把閨蜜蘇筱溪叫了過來陪自己過夜。
小溪連續陪了自己兩晚,因見沒有什麼異狀,便在今早回自己家去了。
現是下午四點鍾左右,天還大亮,路上行人雖不算多,但畢竟也身處鬧市,不甚安靜。但艾顏剛才甫一出門,便瞅見路旁咖啡館門口原本坐著的一個身影猛然向自己方向起身而來。這正是上次自己一瞥而過的身形。
艾顏心頭一抖,暗自揣摩想必這大白天裏應該不至於有什麼壞人會行凶吧,一邊且加快腳步向對麵拐角的小超市走去。
一路近乎小跑,撲進店門的時候,艾顏回頭望了一眼,並無什麼人影跟隨。
於是,她暗自歎了口氣,又當自己是一時看錯。
艾顏在小超市裏兜了一圈,隻買了一個麵包、一罐咖啡,權當一餐。待付完錢,艾顏不放心地透過小店的玻璃窗環顧四周,確認沒有什麼可疑的人影之後,才慢吞吞捧著自己的晚餐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