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許家大人和夫人帶著許茵回家。小姑娘哭得那叫一個慘啊,死扒著傅黎的胳膊說什麼也不撒手。許夫人千哄萬哄,答應了年後定還會再來,許茵這才不情不願的放開了手,一步三回頭地上了馬車。
馬車行出街角,再也看不到蹤跡,傅黎還站在傅府大門口,愣愣的沒回神。
按說許茵離開,傅黎該是開心的。終於沒有人一天到晚粘著他,煩著他,一步不離三寸的跟著。隻是此刻傅黎心中反而空落落的。剛剛許茵嚎啕大哭時,傅黎隻覺鼻子一酸,差點也跟著哭出來。但他想到自己是男孩子,怎麼能像個女娃娃一樣掉眼淚,硬是忍住了。
身邊的乳娘看著傅黎呆愣的模樣,笑說:“小少爺這麼快就開始想自個兒媳婦兒了,當真感情好。”
傅黎不禁臉色一紅,強作鎮定:“我去讀書。”逃也似的跑了。
連平日少言的管家見此情狀也不禁笑著對傅夫人說:“小少爺有了媳婦兒後,就是不一樣了。”
來年,傅黎在讀書和玩樂的閑暇之時,不禁盤算著許茵大概會什麼時候來。
我才不是想她呢!傅黎在心中告訴自己。許茵沒人陪著玩,太可憐了,自己就勉為其難地陪陪她吧。
可是,許茵這年卻沒能來。
許夫人有了身孕,不宜長途跋涉。許大人本想等妻子生產後,帶著麟兒一起去看望姐姐,卻不想冬裏許夫人生產時難產,一屍兩命。
傅黎聽母親哭著說起時,愣住了,腦中不禁浮現了許茵眼淚汪汪的模樣。
茵兒該哭得多傷心啊。傅黎如是想著,不知道有沒有人能哄著她呢。
接下來便是三年母孝。
傅夫人曾帶著傅黎去過許府,傅黎進了許府便問及許茵。隻是許茵尚在孝中,不宜見外客。傅黎隻得在許茵的院子外微微駐足了一會後,便隨著母親離開。
隻待三年。傅黎離開時曾這樣想,小丫頭一定不會忘了他的。
三年即將期滿,傅黎也快十五歲了。思及許茵,傅黎腦中的模樣已有一些模糊。
也不能怪他,轉瞬三年,是有很多事情在改變的。
隻是,噩耗,也在驟然之間。
轄地洪訊,許大人前往視察,本應牢固的堤壩卻轟然崩毀。
消息傳來,傅夫人直接昏了過去。
忙碌照顧母親的傅黎不禁想到了記憶中許茵的淚眼。
茵兒她,現在肯定非常難過吧。
傅夫人醒來後,帶著傅黎奔去了許府。
相隔四年後,傅黎終於再一次見到了許茵。
記憶裏的小姑娘已然長大,隻是瘦的厲害,披著粗麻孝衣,靜靜的跪在靈前,不哭,也不說話。
傅黎上前,執子侄禮,為許大人上了一炷香。
許茵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寂寂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波動。
許家其餘的族人陸續趕來,祭拜上香。
夜裏,許家族人聚在一起說話,說著說著,便說到了許茵。
各家都在推諉,都不想將許茵接去撫養,各說各的道理。
坐在一旁的傅黎看著在座眾人虛偽的悲傷和為難,不禁作嘔。
爭論到後來,竟有人說出“許茵連克雙親,命中帶煞”這樣的誅心之語!
傅黎氣得雙手發抖,同時也看見作為嫡長姐坐在上座的母親麵色鐵青。
“夠了!”傅夫人氣極,拍案而起,“你們不要她,我要!”
許家族人訕訕坐下。
傅黎看不下去,起身道了一聲,便退了出去。
靈堂中,瘦小的身影依舊跪在靈前,蕭索,孤獨。
傅黎走了過去,跪到了許茵身邊。
許茵側過頭,看了一眼:“黎哥哥。”聲音細弱,低啞。
傅黎細細地打量她。印象中圓潤的臉龐如今瘦得隻有巴掌大小,眼睛被突顯得更為大,下頜尖尖,臉色蒼白。
“茵兒。”傅黎低低地歎了口氣,輕聲喚道。
許茵顫抖了一下,低聲開口:“現在喚我茵兒的,隻有黎哥哥,還有姑母姑父了,再沒有旁人了。”
年僅九歲的許茵,嚐透了世間的最痛,最苦。
傅黎無言,隻能陪著她靜默地跪著。
夏日炎熱,卻暖不了冰涼的人心。
喪葬過後,傅夫人帶著傅黎還有許茵一同回了傅府。
傅大人見了許茵,並沒有說什麼別的,隻是摸了摸許茵的頭,吩咐下人將西麵的小院收拾出來。
“茵兒,從今兒個起,就把這當自己家,你就是我傅家的小姐。”
傅黎明白,這是父親給母親還有許茵的承諾。同時也是對家中其餘女眷及下人的告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