Ｔ溫文的個性，對女孩的缺乏經驗，使得他在戀愛之初並不是一個最佳的情人。女孩子總有一些浪漫情結，覺得兩人既是心心相印，那麼你什麼都不說他也該明白你的心意。仿佛一旦說出來就沒意思了，總盼著對方會自發自願地做出令你驚喜莫名的舉動，這才堪稱浪漫。而這種念頭在Ｔ那兒是多半要碰壁的。他會特別尊重你，絕不願有一絲一毫的勉強你，為此他經常喪失一些最基本的判斷能力，比如他不能判斷你說“不”的時候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反正他就按照他的標準來聽。當你在生悶氣的時候，他還坦然得要命，覺得自己沒有任何錯呀，你怎麼這麼愛生氣呢？到現在我已經把他的脾性摸得透透的，再也不會生悶氣了——我有什麼要求就直截了當地說出來！從來沒有不能如願的時候。
對於每一對年輕的夫婦，初為人父母大概是夫婦關係中麵臨的第一次嚴峻考驗——一個孩子的降生，意味著家務事成倍增長，生活進入一種超負荷運轉的狀態；意味著人際關係不再那麼單純了，會有更多的人（比如公公婆婆、嶽父嶽母）直接介入你們這個小家庭；意味著經濟上的壓力、住房上的壓力；還意味著孩子一下成為生活的重心，而夫婦雙方在忙碌的生活中是否依然能夠感受到彼此的愛意，保持一種精神上溝通的習慣？
對於我和Ｔ來說，簡簡單單結婚，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時候有了孩子，我們沒有像許多人那樣，對這兩樁人生大事早有周全的計劃和安排，我們簡直是在“摸著石頭過河”，走一步看一步。隻是懵懵懂懂往前走，指望著到什麼山上唱什麼歌。
就是在這樣的過程當中，我們一點點完成著自身的成長。兩人都是晚熟的人，即便在結婚以後很多地方都還像孩子，帶有濃重的不願長大的痕跡。孩子的降生，逼著我們調整自己，應付改變了的生活；逼著我們一點點成熟起來，心智強大起來。帶大孩子的過程，也是我們自身成長、我們的婚姻成長的過程。想想我們這兩個怠惰軟弱的孩子，也能像模像樣地當起父母來，當得還不錯；不僅把一個嬰兒養大成一名中學生，還擁有了一個特別好的婚姻。如果要給自己這段人生打分，大概可以打個90分吧。
06
Ｔ在進入真實艱苦的生活之後，會有如此“上佳表現”，是連我也始料未及的。是在這以後，Ｔ的優點才源源不斷地展現出來。
剛出院回家不久，或許是因為我們沒有經驗，使孩子的生物鍾顛倒了，她晚上不睡白天睡。為了讓我睡個好覺，Ｔ就成夜成夜地抱著嬰兒在屋裏踱步，一直到她睡著為止。
帶小孩過程中鬧出過不少笑話，先說兩件非說不可的糗事。一個笑話是我鬧的，有一次我抱著孩子從外麵回來，進屋的時候，忘了懷中橫抱著的是個嬰兒，就用她的頭去抵門！把門抵開一條縫後，恍然想到這用來推門的家什不是一塊磚頭，不是一摞書什麼的，而是我女兒尚未長硬的腦袋，登時嚇出一身冷汗。至今她爸爸經常對女兒舊事重提：“你小時候你媽把你當敲門磚使來著……”
第二件糗事發生在她爸爸身上。一天半夜，Ｔ起來給孩子把尿，蒙矓睡眼怎麼也睜不開，他就那麼迷迷糊糊地抱過孩子，嘴裏“噓”著，半天，尿沒撒出來，嬰兒倒“哇”的一聲哭了，他這才發現——他把小孩抱倒了，小孩頭朝下，腳朝上！
孩子四個多月的時候，那是1995年的元旦，婆婆提出要回無錫。她是虔誠的佛教徒（在江南有許多老年人信奉佛教），每年都要參與一些佛事活動，非回去不可。當時我的碩士論文還沒有完成，婆婆走了，又要帶孩子又要寫論文是不可能的，萬般無奈之下，隻好做出將孩子送到無錫的決定。
把孩子送走，從無錫回來，我和Ｔ一起去了躺N大。在北園草坪遇到師兄和他妻子，我們就一起合照了幾張照片。照片洗出來後，我驚住了，照片上我和Ｔ真是形銷骨立，兩人全變成了刀條臉，腮幫子往裏凹陷，連眼睛都瘦大了。想起懷孕時那麼胖，當時最擔心的就是以後瘦不回去，這不就幾個月工夫，那些肉肉都跑哪兒去了？
零歲孩子的父母，本來就是世界上最辛苦的職業，何況當時經濟窘迫，住房條件極差，我的學位他的工作也都是壓力……所有這些集中到一起，也真是夠我們倆消受一陣子的了。種種風花雪月的小兒女情態轉瞬之間恍如隔世，但精神上的聯係彷佛更加緊密！彼此在用行動傳遞著一種關愛對方、共分憂愁的訊息，心底裏莫名其妙有一個共通的信念，那就是相信這些困難都是暫時的，我們會有一個很好的前景。
如果說我們的婚姻像一棵大樹，那患難與共的十個月就是處於滋養根係的時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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