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黃昏瞬間的心動
陌生人啊，如果你走過我的身邊
我為什麼不和你說話呢？
你又為什麼不和我說話呢？
——惠特曼《草葉集》
01
N大中文係85級的人數屬於史無前例——共有98名學生，後來每一級本科生的人數好像再沒超出這個記錄。由於人多，這個集體不免顯得渙散。尤其男女生之間，從開頭起就沒有建立起一種“友好邦交”的氛圍，除掉部分活躍非常的男生與女生，其他人基本屬於一種老死不相往來的狀況。
我在中學時代是個爭強好勝、隻知念書的書呆子，缺乏與異性交往的基本能力，進入大學後，這方麵的欠缺就顯示出來了，跟男生說話臉都會紅。由於本來就是很自尊的性格（它深層的心理是自卑），幹脆就采用了閉關鎖國的政策，在路上遇見本班男生亦像不認識一般，遑論主動去和他們交往。
第一次聽到Ｔ的名字，是在晚間女生宿舍的臥談會上。“看那個Ｔ呀，頭發燙成那個樣子！”“看那個Ｔ呀，穿那樣的牛仔褲，像個痞子！”
其時我還尚未來得及把這個據說“燙了頭發”、“像個痞子”的無錫人，名字與人對上號。他成為女生宿舍熄燈後臥談會上議論的焦點，首當其衝是他的頭發和穿著。從她們口中，我知道了這個男生有一頭紛披到肩膀的蜷曲長發，穿細長瘦窄、把大腿繃得緊緊的牛仔褲。在1985年，這副模樣有多引人注目是可想而知了。連輔導員都心生疑竇，疑其為不良青少年，斷然地不肯把助學金分他一文——家境比他好得多的同學都獲得了每月四元的助學金呐，如他這般一文沒有的，全年級近百號人中也隻有個把個。
當現在Ｔ早已成為我最熟悉和親密的人，我才知這事情有多麼讓人哭笑不得——簡直就是個冷笑話嘛。迄今我沒見過比他更溫厚靦腆的人，純良老實得像杯純淨水，卻硬生生給人留下了“壞孩子”印象。
這當中他的那頭天生卷毛要負相當的責任。大學畢業他分進機關，他的女上司也用異樣的目光盯他的頭發盯了兩個月，後來終於斷定是娘胎裏帶來的自來卷，這才不再看他的頭發了。
至於牛仔褲，倒是的確與他的趣味有關。Ｔ是處女座，不過貌似他沒有處女座的挑剔與潔癖，但擁有處女座的想象力與藝術氣質。比如說吧，他有《時尚》的愛好，會動手把自己的長褲剪成七分褲，或者把我的裙子剪下一塊鑲進鏡框掛在牆上；他把書架油漆成藍綠色，趁油漆未幹時在側麵畫上花紋、線條，頗有裝飾效果；他從未學過繪畫，然而隨手勾畫一點什麼，落筆自信，線條流暢，呈現出很好的空間想象力；家中第一次裝修房子，事無巨細都是他一手籌劃，入住後一位《時尚》雜誌編輯湊巧來我家，以為我們請了專門的室內設計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