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除歉疚，心情輕鬆了。我不做廣告，每年輔導學生不下八十人。十七年裏，已經有一千多人走向世界各地。每到節日，總有學生攜眷來看我。我像落山太陽曬起露水穀來，忙得吃飯也沒時間。有人叫我合夥辦班。我說，人多了，就要有領導和被領導。我沒有當領導的才能，更沒有當領導的興趣。而當被領導，當了三十多年，早就討饒了。當國商大廈的營業員，寧可牆弄角落裏賣糯米飯。
有人說：“老吉，你不吸煙，不喝酒，子女很好，退休金也用不了，何必辛苦。”
我說：“你們都有輝煌的青壯，而我隻有可憐的曆史。我這支蠟燭，一直照圈欄土地。夫妻兩人，教35年書，兩人拚吃一碗菜，節衣縮食，買73平方米的頂樓。花15000元還要借8000元。幸虧還剩個蠟燭頭，今日移到了城隍廟。現在短短五年，我買了兩套新房<實際上我可以買4套》。再說，我退休17年，不進醫院，80歲，整個暑假，每天上六節課，夜裏又上兩節課，還不知疲倦。如果不是愉快的心情和不斷送來的補品，哪有今天的健康。”我現在上課不是負擔，而是享受。我寫了一幅書法勉慰自己:願做就去做，不願就不做。隨意是幸福。無聊是折磨，
有人約我去老年活動室。我說：“老頭相見，噩耗開頭。這個說，甲，肺癌，昨天燒掉了。那個說，乙，肝癌，今晚明朝的人了。聽了汗毛都豎起來。與孩子做伴，像看******，嚴順開表演。自己也年輕起來。”
說起我的退休生活，也有花絮，有許多大笑話，大氣話。我曾被小學生當成乞丐，又被人說成犯賤骨頭。一年春節，元宵待客之後，不但冰箱冰櫃裏裝滿了食物，還有23隻長足的活雞活鴨。殺了，無處存放。養著，每天花20元飼料費卻不長肉。拿到市場去賣，要付占場費，不但不雅觀，也未必賣得了。豐厚的禮物變成沉重的負擔了。怎麼辦呢?每天清早，我穿著舊衣服，拿著一隻編織袋，守在一所小學的門口，把孩子們丟在地上和垃圾桶裏的食物撿起來，蛋糕麵包饅頭粽子.。。兒童食物，營養豐富，不到半小時，就有大半袋。有的孩子很有善心，以為我是乞丐，手捧一顆硬幣對我說:“老爺爺，我給你一元錢。”我說：“謝謝你的好意，但是老爺爺是退休老師，不缺錢。我撿食物是為了養雞，為了節省糧食。今後你們要盡量依肚買貨，不可浪費。如果真的吃不完，請幫我放到袋裏，我就很感激了。”我把他們集中起來，講了南宋宰相韓佗胄不珍惜糧食的故事。我講得有聲有色，他們聽得津津有味。正當我快要結束的時候，一個鄰居衝著我罵起來了：“兒女當官，兩老退休，又當家教，天不亮，叮叮噹噹蕩痰管，手忙腳亂去澆菜，正月未滿，還要一副討飯相來撿麵包饅頭，誰不在說你是60多歲的犯賤骨頭。”他是一個妒忌鬼，無時無刻不在留意攻擊我的機會，這是惡意的攻擊，我給他寫了一首鵲踏枝:
誰說六十是老驥，伏櫪打盹，等召西天去。自信一躍猶千裏，甩鹽抖擻萬鈞力。火後新草原離離，油綠嫩肥，千紅誘蝶飛。長風萬裏楊紅鬃，高嘯奮蹄馳蒼穹。末了，又加了一副對聯。妒火燃胸容憔悴，心慕賢能光煥發。
馬寅初中學的圍牆下，有一片荒地，不知荒了多少年了。誰都沒有問津。我覺得這樣好的市區土地荒著太可惜，花了三天時間把它整理成一片人見人愛的園地。一天，我戴了一頂舊草帽，騎著沾滿灰塵的舊自行車，帶著糞桶鋤頭去撒菜子。純菜子很難撒均勻。拌上一碗黃沙就可以撒均勻。園地對麵一座別墅牆外路邊有一堆殘沙，我掏了一碗黃沙摻在菜籽袋裏。正將直腰的時候。一輛寶馬橋車在我身後停下，車門bong的一聲，走下一個貴婦人，粉麵紅唇，奇裝異鞋，珠光寶氣，芳香襲人，侃侃走到我的麵前，短聲短氣問道:“誰叫你拿的？”
“我自己。”
“不問過，怎麼可以拿人家的東西？”
“我不知道這是誰家的。”
“我家旁邊的東西是誰家的還要問嗎？”
“我隻拿一碗黃沙，何況你家關著門，不問自拿不是不尊重你們，怕敲門會打擾你們。”
“有求於人，事無大小，應該事先問人，頭發胡須全白了，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這時旁邊已經圍了許多看熱鬧的人。我惱火了。我想我已經情致理盡。隻拿一碗黃沙。你倒好像抓到江洋大盜一樣審問，想在我的頭上顯你的威風嗎?我倒要翻下為上殺你的威風了。我挺起胸瞪著眼說：“我為人民做好事，為什麼要來問你。”
“什麼？做好事？偷我們的東西是為人民做好事。”
“我不是在拿你們的黃沙，我在排除交通障礙。我問你，這是你的私地還是大路。你把黃沙堆在路邊是不是設置交通障礙，我拿掉黃沙是不是排除交通障礙？排除交通障礙是不是做好事。學雷鋒要來問你嗎?”
“拿掉一碗黃沙就能排除交通障礙？偷黃砂還說是學雷鋒，虧你說得出口。”
“好事無大小，做了就是好。你千萬別以為奇光炫目的轎車可以壓勢灰憋流秋的自行車。襲人香氣可以壓勢我的糞便臭氣。老實告訴你，在我的眼裏，你是物質的富婆，精神的乞丐。我是物質的小康，精神的富翁。拿一碗黃沙，我一再向你解釋，你非要我跪下不可，我就不服氣了。我告訴你，講起道理來，我一張嘴巴可以抵你一百張。”
圍看的人大笑起來。別墅的門慢慢打開了，走出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問什麼事了。我說了經過。她說：“大伯，我們用剩好多年了，堆在這裏沒有人搬，你統統拿去吧。”。
我說:“大媽，你這樣說，我倒要檢討自己剛才像個希特勒了。不過沒有你這個凡爾賽條約媳婦，是不會有我這個希特勒的。”
我的人生真進入了黃金時期。
我好，兒子比我更好，十八歲大學畢業，二十三歲，獲省計量知識大獎賽冠軍。不久，又成高級工程師。他本來修光學，靠自學掌握自動控製技術。中國最大的保溫材料廠有個車間，本來要16個人操作，經他改造之後，一天隻要按八下電鈕，而且12年來沒有出過故障。最可貴的還是他的寬宏大量，他負責市的質檢工作。一天，兒媳一到家，就氣烘烘地問我：“不知哪個東西給離休幹部寫信。說爺爺罪惡滔天，我不應該在老幹部局裏工作。”
我說：“一定是侯鬆佬，阿芳的兒子。當年阿芳要霸占弱鄰的房子。爺爺不讓他霸，結了冤仇，冤枉爺爺。侯鬆這個東西，子承父缽，曾經陰謀害我和小東，我們巋然不動。今日竟害到你的頭上來，不回敬他一下，他蠢蠢樣了。”我立即寫了一封信。
侯鬆：
你好，見你雖隻偶然，念你卻是永遠，別來無恙吧？由於不言而喻之因，失傾談函往之機，惜哉憾哉。感你對我家如此關心，不拋忙回敬恐蒙知書不識禮之嫌，故撰拙文以寄之，乞望細讀深思。
你我兩家本為故好，你我又是同桌兩年，雖然不免有過不快，但終究隻是童稚憾事，說不上世代怨仇。為了幫你在近暮之年找回一點良心，幫你認識或回憶怨源乃我之責也。
想當年，你父朝得官婿，暮欺弱鄰。我伯父支持正義，你姐夫持槍威脅。伯父向鄉政府抗議，你姐夫被鄉政府開除。他拉起一班人馬參加***救國軍，平日虐待部下為虎狼所不及。終被解放軍槍決。土改時，你父捏造罪名置我伯父於死地。這段曆史似在眼前，你豈忘乎？
我不想評論伯父功罪，但就對你家而言，伯父可謂大義凜然。伯父含冤而死，一死百了。而你卻憂恐世代。圖一時之快，貽百世之憂，何其可憐！
我總認為，若宇宙史為百年，人類史隻不過一天，個人史還不到一瞬。人類應該在歡笑中享受這一瞬間，而不應該掛著眼淚。我總矚咐兒女：怨宜解不宜結，縱有前愆，不幫不害便足矣。你女婿辦廠，我矚兒少去那裏，以免查出問題怨上加怨。然而，你視我寬宏為愚弱，處心積慮，害我父子之不夠，今日竟想害我兒媳。
對你的卑劣行徑，我一是感激，二是擔心。我的兒女，並不想從政。現在靠人抬舉，當了點小頭頭。他們都有懈怠之弊。我的督勵常不見效。你的勞心卻能警醒他們律己上進，我怎可不感激你這個勝孔子十倍之義務良師；你有一個美滿的家庭，何以一女突然夭折？你父作惡反冤我伯；一個學生僅摘校園幾個桃子，你逼他致瘋。此其然矣。
我不計前愆，你卻耿耿於懷百般陷害。中國有些老話，很發人深思，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間一到，一切都報。你怙惡不悛，難道不擔心日後慘景：一個白發老頭佝僂在一排晚輩神位之前，欲嚎無力，欲泣無淚，懺悔自己的罪過，卻為時已晚。
你不識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我本想送你一本今年的掛曆，但轉而一想，還是聊送一付對聯為好：心慕賢能光煥發，胸燃妒火容憔悴。別再為我家的興旺而折磨心靈。
辰華
我把信給小東看，他笑了笑說：“如果要出氣，也用不著費這樣的心思。他們那裏的產品，我心中有數。要找他的麻煩，難道不容易，隻不過以此泄私憤，人的檔次太低了。你不是信裏說他是警醒我們的良師嗎？他愛女夭折，自己又動過手術，家庭已經非常不幸。看了你的信，一定會更加傷心。還是今後相見時，善言勸他珍惜今後人生為好：春日千紅沫熏風，秋宵皎月掛碧空，人間本應盡笑容。不堪回首舊年月，多少人喊痛？嗟去日之不可回，願來日多珍重。郵票錢可以捐獻給災民的。”
大女兒在大學時，獲得獎學金。假期裏，賣西瓜冰棍。畢業後，大女兒比兒子更好，負責地區銀行的信息技術工作。常到下屬銀行輔導。縣行長請她上餐館，她說：“飯吃飽就好，銀行食堂很實惠，又不要走出去，餐館裏吃一餐，這裏可以吃五餐。”請她住高級賓館，她說：“辨不出茅舍和五星級旅館的睡眠是成功的睡眠。整夜品味旅館豪華的睡眠是失敗的睡眠。我頭搭枕頭就睡熟，銀行裏搭塊板就可以。”她常常和女職員拚鋪，甚至幫鄉鎮信用社工作，熟悉從信用社到中行的業務，總結出提高工作效率的方法，受到政府獎勵，評為高級工程師，還多次到國外旅遊。現在中行開技術性會議，她一定是特別指定的代表。她曾是我的眼中釘，現在是最孝女，三天兩頭打電話問好，叫我們不要過累，凡有好的東西，首先想到的是娘和我。小東和小英都說，湘雁是家裏最忠的。她的孝行常使我懺悔過去的有些做法過火，勸她對待女兒不要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