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傅冉知道了陸遙山莊與天月教的種種糾葛,她如今恨透了楊含雪,她自認那日武林大會上楊含雪給了自己莫大的屈辱,一心報仇。無奈如今知道了她已練成月香煙的功夫,不敢輕舉妄動,能與天月教抗衡的,隻有陸遙山莊了,她想出了借刀殺人的法子。
陸安將自己關在屋子裏許多天,這日,向義前來通報,對他道:“老爺,昆侖派的掌門夫人說要見你。”
陸安驚詫道:“昆侖派的掌門夫人,她何時來了陸遙山莊?”
向義道:“她來有幾日了,說是能幫助老爺解決當前的困境。”
“既如此,為何不令她早日來見我?”陸安以責怪的語氣道,隨即吩咐向義,“讓她進來。”
傅冉大喜,她輕盈的進了屋子,對陸安施禮道:“拜見盟主。”
陸安此時坐在案桌旁,保持自己平日裏盟主的風度,笑道:“夫人請起。”他看著傅冉,她雖已近四十歲,不得不說仍舊魅力十足,女人味十足。
傅冉盈盈笑道:“聽聞盟主近日有了煩心事,我是一刻不敢耽擱,這便來了陸遙山莊,想為盟主解憂。”
陸安道:“勞你費心了,你已來了幾日,今日才見著我,是內人安排的不妥善。”
“哪裏。”陸安在自己麵前提及黃小蝶的不是,傅冉心中竊喜,嘴上謙虛道,“今日不是見著了嗎。”
“那你且說說,你有什麼法子?”陸安問道,他急切的想知道當下的困境該如何解決。
傅冉道:“敢問盟主,在盟主心裏,是陸遙山莊的前途重要,還是盟主的個人安危重要?”
陸安道:“我作為陸遙山莊的第三代傳人,一心光複陸遙山莊,做出那件錯誤的事,說到底也是為此。與陸遙山莊相比,我陸安個人的安危又算得了什麼呢?”
傅冉道:“自古以來,人們總是嫉妒那些比自己順利,擁有更高地位的人,而同情不如自己順利,不幸的人。如今天月教四處宣揚盟主的盟主之位得來不正,武林眾人未表態,實則在等盟主的表態。”
陸安道:“這個我自然是知道。”
傅冉道:“實際上,不管盟主怎麼說,怎樣表態,都不足以震懾眾人,即使人們嘴上不說,心裏也定是不服的。盟主若想要保住陸遙山莊的武林地位,唯有一招。”
陸安道:“你的意思是,我該做些什麼?”
傅冉深深的看向陸安,末了,她垂下眼睛,“我這一步棋,不知是對是錯,但必能保住陸遙山莊的聲譽和地位。”
“你說!”陸安急切道,如今的他,竟想不出還有什麼辦法能夠保住陸遙山莊的地位和聲譽,而傅冉說可以,他怎能不激動。
傅冉道:“現在武林各派都等著盟主的表態,但盟主可曾想過,若盟主猝然離世,武林各派還會不會追究此事?”
陸安心中一驚,“你說什麼?”他望著傅冉,先是惱怒,良久,他仔細思考傅冉的話,自己在武林中經營多年,犯了此等錯誤,若我還在,人們必然忘記我曾經的付出,而隻一心看我當下的錯處。倘若我不在了,人們定然卻懷念我,念及我先前的種種好處。“你的意思是,以我的性命,換取陸遙山莊的聲譽?”
傅冉點頭道:“是,同時淡化給楊宸月下藥之事。”她看著陸安,“到那時,人們懷念您,沉浸在對您功績的思念中,同時怨恨天月教逼死了我們的武林盟主,誰還忍心,又還會再提及此事?”
她見陸安的臉色蠟黃,眼裏失去了昔日的身材,又道:“據我所知,貴家長子與楊含雪已結成夫妻,到那時盟主不在了,想必楊含雪再也不會拿此事來損害陸遙山莊的聲譽。”
陸安沉默著,許久,才開口道:“你說的有幾分道理,你先回去吧,容我好好想想。”
傅冉看著陸安,知他已被自己說動幾分,看著陸安,想及這可能是自己最後一次見他,心中竟有幾分不舍。陸安,曾經也是一位玉樹臨風的君子啊,那時他們都還很年輕,她的丈夫毛橫,最早便跟隨了陸安,也因此,她很早便識得陸安,也對他多有佩服。想及此,她道:“這隻是我一個婦人的小小見識,還望盟主慎重考慮。”
陸安道:“我知道。不管你是什麼目的,但我不得不承認,你說的這個法子,確實能保住陸遙山莊的聲譽和江湖地位。”
傅冉悻悻的離去,一路上,她心神不定,她敬佩陸安,甚至有幾分欣賞,他若離世,自己終究是難過的。可是自己說的法子,確實是當下唯一保住陸遙山莊的法子,想及陸安對自己說的最後那句話,不也承認了這點?可是她要對付楊含雪,必然要斬斷楊含雪與陸一林之間的恩義,隻要陸安因楊含雪而死,陸一林心中再多情意,恐怕也敵不過他父親的性命。何況,依向義所言,靈煙湖那黃詩詩不是對陸一林一往情深嗎?若能撮合靈煙湖與陸遙山莊,想對付楊含雪,那時恐怕甚至不用自己出手了。她驀然一笑,感歎自己聰明至此。
卻說傅冉走後,陸安思慮再三,除了傅冉的法子,似乎真的沒有其他方法可以挽回陸遙山莊的聲譽。而與陸遙山莊相比,自己一人的性命又算得了什麼呢。當晚,他令人喚來陸一林。
此時已是戌時,外麵黑漆漆的,陸一林提著燈,這是自事件之後父親第一次要見自己,他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見到父親了。
父親在比武中給楊宸月下藥,害死楊宸月奪得武林盟主一事,他原是十分不恥。再加上他已知楊宸月本是楊含雪的母親,如今對父親感情複雜,既希望父親不要被困擾,又隱隱的有幾分責怪父親。
不覺間,已到了父親的居所,他這段時間很少露麵,總是把自己關在他的書齋,原也是他處理各項事務的場所。陸一林敲門,陸安聽見聲音很快應聲開門。
十多天不見,陸安竟蒼老了不少。他看著眼前自己最信任倚重的長子,仿佛是他最熱切的希望。“你來了。”他道。
“父親。”陸一林如往日一般遵禮。
陸安看著他,知這是自己見他的最後一麵,心裏隱隱不舍,因此那眼裏也多了幾分平日裏沒有的柔情。陸一林察覺到陸安的目光,問道:“父親,可是有什麼事?”
陸安示意陸一林坐下,自己坐在他身旁,“你也知道,楊含雪將那事發給各門派,如今,我的臉麵是無處擱了。”
陸一林沉默了一會兒,旋即歎氣道:“她不該如此。”是啊,畢竟是自己的父親,她若心裏為我考慮一點,哪會將我的父親置於如此境地?可是又心知是父親不對在先,因此歎了氣,便不再多言。
陸安道:“這原怪不上她,她為自己師傅,或者說母親報仇的心思可以理解。隻是……陸遙山莊不能因為這件事就一蹶不振,你知道,陸遙山莊是祖輩們的心血,我們作為後人,一定不能讓它蒙辱。”
“孩兒知道。”陸一林道。
陸安隨即從袖中掏出他早已準備好的秘笈,交由陸一林道:“這是我們陸遙山莊的最高武功秘笈《玄柚神功》,昔日你們練習,隻練了其三成,這本秘笈記載了其餘七成,隻有陸遙山莊的莊主才可以練。”
陸一林看著父親遞給自己的秘笈,後退一步驚道:“父親這是做什麼?”
陸安早已猜出陸一林的反應,不動聲色道:“為父累了,該休息了。希望你能記得今日父親說的話,壯大陸遙山莊。”
陸一林隱隱覺得父親今日十分奇怪,卻說不出是哪裏奇怪,道:“父親恕罪,孩兒不懂父親的意思?”
陸安自然不會告訴他自己已做好死的準備,隻道:“你是長子,為父一向對你寄予厚望,這本秘笈,為父早想給你,也讓你知道,你的責任。”
陸一林不甚明白其意,還要再問,陸安卻製止了他,將秘笈塞入他的手中,“你先回去罷,我乏了。”
陸一林隻得帶著心中的疑團,悻悻的走出房門,關門的時候,他回頭看了父親一眼,父親正注視著自己,看他回頭,擠出一個笑容。陸一林不會想到,這竟是他與父親的最後一次對話,關上門,拿著秘笈,回到自己房裏。
翌日一早,陸一林孩子模模糊糊的睡意中,被小廝在外敲門吵醒,“不好了不好了。”陸一林一臉倦意,開門喝道:“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的?”
小廝道:“少爺,不好了,盟主……沒了!”
陸一林的睡意全無,問道:“你說什麼?什麼意思,什麼叫做沒了?”
小廝哆嗦著說,“向義和大丁給盟主送飯時,敲門許久不應,他們隻好撞門進去,發現盟主上吊自殺了……”
“什麼!”陸一林不可置信的喝道。拿起幾件衣服穿了迅速去往父親的書房。此時母親黃小蝶在場,段鴻和謝誌俠守著一旁,陸小蒙,陸岩,陸普節等人紛紛前來。屋裏哭聲一片,黃小蝶更是哭的傷心欲絕,“老爺,你怎麼這麼想不開啊!”她哭著,手裏拿著陸安臨終前寫給她的信,就放在他的書桌上,寫著“小蝶親啟”。
陸安看著父親的麵容,心中難過至極,伴隨著母親和姐姐的哭聲,在場之人無不動容,陸一林與謝誌俠幾個堂堂男兒,也禁不住流下眼淚。
末了,還是向義提醒道:“夫人,快看看老爺信裏寫的什麼?”
此時傅冉也來了,她露出一副傷心的神情,緊緊盯著黃小蝶。黃小蝶打開信,上麵寫道:小蝶親啟,今日一別,實在不得已而為之,本想與你最後一見,卻怕情感流露,被聰慧的你看出破綻。陸遙山莊是先輩們幾代人的心血,你萬萬替我看好它,我走後,將莊主之位傳於長子一林,神功秘笈我已交與他。害死楊宸月之事,是我的罪過,我對不起武林上下對我的尊稱,辜負了太多人的信任。唯有一走謝罪方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對得起陸遙山莊。人固有一死,也望你不要太過傷心,顧好自己,顧好陸遙山莊!陸安絕筆。
黃小蝶讀完了信,更加抑製不住的痛哭,眾人亦跟隨哭泣,整個陸遙山莊籠罩在喪事的悲痛中。
“什麼?陸安自殺了?”楊含雪不可置信的看著前來向自己通報的弟子。“可知其中細節?”她問。
弟子搖頭不知,“目前還不知,隻聽說是上吊自殺,陸遙山莊正忙著發喪的事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