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弋再次凝出長劍,冷冷盯著傷痕累累的高夜城主,看到他眉眼間隱忍的暴怒和急切,不禁長聲大笑起來,心中說不出的暢快,仿佛十年的恨意隨著大笑得到痛快宣泄。他道:“宋欽,想不到吧,你也會有今天!不過你放心,我現在不會殺你,一劍殺了你真是便宜你了。我要把當年你施加在我身上的,十倍百倍地還給你。”
銀青刀芒與銀白雙刀再次交擊,二人呼吸一滯,齊齊向後跌退。城主微微抬眼看了看天色,目光流轉,又淡淡看了眼有些癲狂的白袍祭司長,眼底的輕蔑一閃而過。他淡淡道:“雲弋,你與本城主鬥了十年,本以為你該有些長進,未想你還是一如既往的愚蠢。”
雲弋麵色一冷,喝道:“甕中之鱉!大言不慚!”
城主揚刀蔑視,眉宇間威嚴畢露,哪見半分的憂怒。朗聲道:“雲弋,你信不信?一刻鍾內,我必殺你!半個時辰之內,雲羅必狼狽撤軍!”
雲弋冷笑道:“危言聳聽!”然而見他桀驁自信的神情似非作假,心頭有輕微的猜疑蔓延。當下厲聲喝道:“兩位,速同我擒下這老賊!”
高夜城主朗笑道:“宋某便站在這裏,你們能耐我何!”話音未落,霍地盯向數十丈外的虛空,冷冷道:“閣下欲坐觀虎鬥,若不現身,宋某恐怕要懷疑閣下是敵非友了。”
雲弋等人心中一驚,轉頭看去,果見一位高大的男子身形由暗轉明,現身於眾人眼前。男子麵容溫和,高鼻梁,黑眼瞳,皮膚有些蒼白。一襲白袍如雪,衣襟上折著金色的寬邊,上麵綴著緋紅的蘇曼須摩花的紋理——竟是和雲弋一般無二的穿著。
看清來者真容,高夜城主卻是一愕,道:“你是…折光祭司長?!”男子溫潤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微微一笑,道:“多年不見了,宋城主無恙否?”
城主示意了一下身上傷痕,笑道:“向來無恙,不巧今日抱恙在身,倒讓祭司長見笑了。”還要再說什麼,陡聽見雲弋一聲驚呼:“你…怎麼是你!你還活著?!”
城主看去,卻見雲弋臉色大變,震驚、懷疑,乃至恐懼,一一浮現在近乎扭曲的臉上。
折光祭司長轉頭盯向他,溫和的目光中流露出罕見的痛色和冷意。走落到地上,緩步向雲弋三人行來。
來者不善!平、步二人對視一眼,果斷出手。白袍男子目不斜視,袖袍輕揮,一股沛然大力登時將二人橫掃飛出,重重跌落在地。他二人心中大駭,忙從地上起身,向後爆退,卻不敢再出手了。
折光祭司長一步一步緩緩走近。雲弋被他近乎鬼神的力量所鎮,不自覺被逼得連連退卻,心頭掀起滔天巨浪:三年前他不是被囚入地底了麼!為何今日出現在這裏?他與平、步二人的修為不過伯仲,他若要殺他,簡直易如反掌!但是宋欽那老匹夫還沒死,他怎麼能死!連退十餘步,才稍鎮定下來,頓住身形,冷冷道:“你待怎樣?我不會束手待斃的!”
城主收刀,不動聲色看著眼前突來的一幕,眼底微光明滅不定。毫無疑問,消失多年的折光祭司長突然現身,尤其是揮袖敗敵的深不可測的修為讓他尤為忌憚,也讓他的計劃橫生諸多變數。若是他站在己方也就罷了,若是相助雲弋……手指不禁握緊了刀柄。
折光祭司長定定盯著雲弋,良久,喟然一歎,拂袖道:“你走吧!我放你一次,從此以後,師徒情誼絕。若再遇見,絕不留情!”
雲弋一愣,冷冷盯著眼前這位授業恩師,嘴唇動了動,卻沒說什麼,隻道:“你別後悔。”恨恨盯了眼城主,轉身快速離去。
高夜城主臉色一變,心道:雲弋此人心狠手辣,又城府極深,放他離去隻怕是縱虎歸山,將要追擊,卻被折光祭司長攔住。
折光祭司長道:“宋城主可否看在我的麵子上放他一馬?”麵上是一派溫和,卻含著一絲不容拒絕的霸道。
城主盯了他半晌,見他麵不改色,便知心意已決。又震懾於他近乎鬼神般的力量,隻得道:“既然祭司長為他求情,本城主放他一馬有何不可?”目光一閃,又道,“傳言祭司長五年前便掛位雲遊而去?未想今夜在此遇見,倒讓宋某十分驚訝”
白袍祭司長豈辨不出他話中的猜忌,微笑道:“雖然在下已非高夜祭司長,但也絕不為有損高夜之事。這一點,城主大可放心。至於在下為何今夜出現在此,確是欲助城主一臂之力。不過,即便沒有在下,城主也有辦法全身而退吧?”目光落在高夜城主身上,漆黑的眼眸溫潤又幽邃,仿佛將一切看得通透。
城主心頭再是一凜,回避道:“如此,倒要多謝祭司長一番美意了。”
折光祭司長不以為意,示意數十裏外鋒煙正濃的高夜城,笑道:“雲羅圍城,其勢不小。城主還是盡快同在下回城吧,不然得打一場收複仗了。”
城主抱拳笑道:“有祭司長相助,區區雲羅,有何懼之。哈哈!”猛然一陣強烈的暈眩襲來,他向前踉蹌了幾步,定了好一陣神,才漸漸緩過來——畢竟與雲弋三人激鬥了近三個時辰,不僅內力近乎告罄,甚至累累小傷疊加,血流不止。至多半個時辰,他便要流血過度而死。折光祭司長見狀,踱步到他身旁,按上他背心,緩緩渡入純淨靈力,為他調理內息。
城主笑道:“未想我宋欽也有讓祭司長療傷的一天,哈哈!”
折光祭司長道:“人非神靈,總有受助他人的時候。倒是宋城主竟能毫不防備讓在下療傷,可謂有大氣魄!大胸襟!高夜有主如此,在下也當安心了。”
城主笑道:“祭司長閣下才是真正襟懷天下,心係蒼生,宋某的胸懷,不過是自家門前的一塊地罷了。”
祭司長讚歎道:“城主果然真性情!”
高夜城主笑而不語,抬眼向高夜城的方向望去,衝天的火光和濃烈的硝煙味即使遠隔數十裏,依舊清晰可見、可聞。心頭暗道:“守軍恐怕不足一萬了吧!消息…應該也快了……”
高夜內城西門,火光綿延,殺聲震天。
此處是雲羅大軍主攻方向,不僅集結了近五萬兵力,更兼有天羅等精銳,戰況尤為慘烈。
外城高牆上,雲羅大將懷素一身短鐵戎甲,望向激戰已久的西城牆,由衷讚道:“缺水多日,城主不在,竟也能有這般頑強的戰鬥力!頓了頓,頭也不回地問道,“連將軍,城中指揮戰局的是誰?”
身後一位戎甲將軍回道:“是高夜城主的獨子,宋軼!”
懷素奇道:“宋軼?那個紈絝?嗬!倒是小瞧了他。”話音將落,忽見西城門一聲悶響,緩緩打開。數百騎在雲羅眾將驚疑聲中自城內竄出。為首一騎,白衣黑馬,不是宋軼卻是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