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後,公司“開門”幾天之後小周才來,還拎了兩瓶從老家帶來的好酒來給誌鴻拜年,誌鴻知道這是他的一片心意,就收下了,還讓小周拉把椅子坐了。小周跟誌鴻似乎有很多話題,小周的女朋友在上海的一家大型房企上班,小周說,女朋友公司年前就接到“上麵”的通知,被要求去買另外一家國有房企集團的房子,現在她們正在加緊操作,其實就是幾家國有房企賬上轉來轉去,報表上一做,讓交易量的數據先上去,他和女朋友計劃著趕快買套房子,否則可能很快房價又要上漲,到時候又要買不起了,誌鴻笑著點頭,小周今天看上去似乎成熟了許多。小周又談了一些家鄉的見聞,說,廣東那邊的企業“垮”掉了許多,東莞那邊甚至出現了“空巷”的情況,這些誌鴻還真沒想到,小周出去後,誌鴻想了好久。
月底,張隨寧拿來了業績報表來給誌鴻看,年後的生意簡直連往年同期的一半兒都不到,看得誌鴻眉頭不展。辦公室裏人也不忙,多半時間單證員們都在開小差兒,種菜、養車隊的遊戲玩兒得不亦樂乎,張隨寧跟誌鴻說想罰他們,誌鴻知道今年獎金沒了,雜七雜八的少開了許多,而且業務少了也怪不得他們,就讓張隨寧大概過得去就行,不要說多了。誌鴻也後悔生意好的時候招了不少人進來,現在告誡自己要沉住氣,這些年來,誌鴻也練就了在公司裏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
眼看天氣逐漸回暖,報紙上也出現了樓市“小陽春”的消息,誌鴻心情逐漸輕鬆起來,這次決定耐心地等著看,果然這形勢如小周所說,“小陽春”很快轉為“大陽春”,又轉到“三伏天”,開發商的優惠條件早就無影無蹤,“剛需”們紛紛出動,全城排隊搶房,沒到10月,房價已經比年初已經漲了近一倍。
下半年,蘇爾坦的訂單也逐漸多起來,廣交會又來了一次,給誌鴻吃了“定心丸”,說公司那邊受住了迪拜危機的衝擊,訂單量會逐漸恢複,誌鴻聽著、應著,心裏卻想,“我隻看實際”。
誌鴻心情好,就帶著蘇爾去“新天地”玩兒了個痛快,蘇爾坦看誌鴻有了奔馳,開玩笑說他“長”成了一條“大魚”,誌鴻苦笑著說這都是銀行的,自己欠了一屁股債,還說自己永遠不買遊艇,又覺得自己這話說得跟國家“永遠不稱霸”的表態異曲同工。
送走了蘇爾坦,誌鴻對張隨寧交待說注意一下每個月的報表,看實際情況,自己卻不知道怎麼著就萌生了“退意”。
上海全城都在籌備“世博會”,“上海灘”變成了一個超級大工地,處處灰土揚天,土方車到處狂飆,開得跟瘋狂卡丁車差不多,聽說還傷了幾條性命。誌鴻聽說官方砸了7000個億下去發誓要把“萬國展覽”辦成個“視覺盛宴”,“憤青”們在奮力叫罵,“利益集團”們的在埋頭“暴發”,誌鴻已經脫離了“憤青”的隊伍,也不屬於利益集團,他隻想埋頭從“盛宴”中賺點兒實在的小錢兒。
全國的樓市也如同吃了“偉哥”一樣威猛,漲得一塌糊塗。誌鴻這次在南彙買的房子確實是一場大賭,房子遠得開車過去都難,然而自從五月份上海宣布南彙合並到浦東之後,這裏的房價翻得比別處更猛,經驗告訴誌鴻,他應該出貨了,然而貪心卻迷了誌鴻的判斷力,他已經賭紅了眼,迷了魂,就在這渾渾噩噩,焦急中夾雜著興奮的狀態中過完了2009年,卻不知道自己焦急等待的是個什麼樣兒的明天。
蘇爾坦的單子確實恢複得很快,然而年底卻給誌鴻發了個郵件,寫得挺長,讓誌鴻考慮他的苦衷,付款方麵允許他“壓一單”,賬期放到貨物到港後兩個月,誌鴻想想,自己的生意全是蘇爾坦給的,現在他張嘴了必然有他的難處,就答應了。張隨寧覺得這樣不妥,很冒險,誌鴻讓她盡管寫封郵件答應蘇爾坦就行了,不免嫌張隨寧管得太多,但是自己心裏其實也有點兒不踏實。
沒想到張隨寧的擔心竟然成了“現實”,“賬期”剛剛答應蘇爾坦後的下一單,就出了問題:貨物到港之後兩個月,張隨寧急匆匆把付款水單拿給誌鴻,上麵少了五萬多美金,誌鴻也一驚,打電話給蘇爾坦手機,他沒接,打他公司電話,說蘇爾坦休假去了,隻好讓張隨寧寫了郵件問情況,幾天過後蘇爾坦回了郵件,說:“查下來是手下人把上兩個索賠給扣了。”
誌鴻想了半天才記起來,這“索賠”是去年的事兒,當時自己並沒答應賠他,因為那陣子供貨的工廠太多,誌鴻那時心思也亂,小周也馬虎了,倉庫裏的工人又都是些不負責任的,誌鴻讓蘇爾坦那邊發了照片並樣品過來,誌鴻與小周都分不清是當時從哪家工廠訂的貨,看了樣品其實也沒大問題,隻時材料上有些差,說是容易起球,誌鴻後來分析下來是蘇爾坦進貨多了,加上那邊經濟危機尚未結束,可能一時賣不出去,就非要找自己“麻煩”,當時想著就拖下來,蘇爾坦當時來廣交會的時候也沒提這事兒,這次卻這麼不打個招呼,從貨款中直接扣掉,心疼得誌鴻不行,告訴張隨寧和小周把現有單子全停下來,然而那邊下一單的貨已經發到了倉庫,不付款給工廠是不行的,誌鴻估計蘇爾坦那邊也想到了這一點,才知道老外經常掛在嘴邊的“朋友是朋友,生意是生意”這句話的真實涵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