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人問起世上是否有人無法涉及之地,是否有風都不能吹過之地,是否有長夜永駐之地,是否有被世人遺忘之地,那麼不惑城的解語者一定會告訴你,世界上有一個地方,若想到達,必須脫離肉體凡胎,方可進入,而沒有肉體凡胎的東西便是亡魂,但是沒有一個世間之人會問到那麼一個地方,有些人甚至聽都沒聽說過,而這個地方就是夜之角。
不惑城的古書記載,夜之角,乃黑夜常駐之地,這片地域生長著一棵樹,十分巨大的樹,人類站在樹旁就像螞蟻一樣渺小,就算是世界上最具智慧的不惑院也無法知道這顆樹是什麼時候生長在此地,也許自有人類以來,這棵樹就如此巨大。當不惑院的解語者們正在記錄世界的發展史,有一個中年解語者正在淩亂的桌麵上寫一本名叫夜奴的史書。他的周圍豎立著一排排相隔甚密的書架,書架與書架之間的縫隙大概隻容得下一人通過。
一名稍微年輕一些地解語者看著這位中年解語者說道:“學長,我看你從去年秋天就開始寫這本夜奴史記,隻是夜奴是人下人,有什麼好記載的。”
“人本沒有什麼上下等級之分,隻要一同生在世間,隻要與我們一樣需要進食五穀雜糧,就與我們是同類人。而且夜奴一族的曆史一片空白,他們來自何方也不知道,我不想後世人提到夜奴一族時,隻剩人下人三個字的解釋。”
中年解語者的語氣十分祥和,年少的解語者很快就接受了他的看法,不過他還是忍不住提醒道:“隻是世外的大能者都不太願意提及夜奴的曆史。”
“我們解語者手執無忌之筆,隻要寫的是經過嚴格考究後的事實,就沒有人有權利幹預我們記錄的權利。”
這句話定是解語者內心無比堅定的信仰,才會讓聽者覺得十分有魄力,但是他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地平緩,並沒有任何爭辯的意味。年少的解語者點了點頭,不過臉上還是略有憂色。
透著射在書桌上的陽光,順著窗外望去,是一座座高聳的石樓,大概有十來座,這些石樓便是不惑城的書塔,方才那位書寫夜奴史的解語者所呆的地方便是書塔之一。樹塔屹立在不惑城已經有近萬年,除了夜奴,世界上現存的文明沒有一種能夠超出書塔的認知範疇,當然夜奴在現今的世界上,沒有成為文明的資格。
******
在不惑城極遙遠的東方,有一片沙漠,名叫紅海沙漠,因為紅海沙漠上的沙子是紅色的,遠遠望去就像一片紅色的海洋,所以取名紅海沙漠。此時正是烈日當頭,紅海沙漠中心正卷起一道巨大的龍卷,站在遠處駐足觀看這死亡龍卷,不失為一道奇觀,但是身陷沙漠中的人,這絕對是像紅色地獄一樣的恐怖場景。而在這如紅色巨龍一樣的颶風之中,一僧,一道,一男,一女正安然無恙地踏步行走。
僧人的心口處有一道血洞,道人的左眼瞎了,與左眼相對的後腦也有一處傷口,那一男一女似乎是一對情侶,相互依偎而行,不過兩人的脖頸上都有一道極深的傷痕。這四個人都受到了的致命傷,卻能夠如此悠哉地在紅色龍卷風裏行走。他們的胸部垂著一條黑色的鐵鏈,這條鐵鏈就像是從他們的身體裏長出來似得。
“那人說要我們跟著這個紅色龍卷走,但是這紅色龍卷到底要吹向何處。”
也許是一路走來太過安靜,男人第一個開始說話。
“那人?把我們弄成這幅模樣的東西,是人嗎?”偎依在男人身旁的女人說道,她的聲音顫抖地有些明顯。
“也許他真是神,他說的那個地方說不定真有讓我們脫離死亡的靈果。”
“這個世界上的真神便是西天神佛,那種東西若是神,我下輩子便去投畜生道。”
僧人一心信佛,然而他落入生死之境時,一心求佛保佑,也未見自己日夜參拜的佛搭理過他。僧人也知道自己是沒有資格遇見佛,他隻會遇見魔,他在入世修行的時候犯了色戒,玷汙了一名女子,犯了色戒的僧便是墮入魔道,必定會被佛誅殺。而道人信奉仙神,他不僅想遇到神,還想自己修道成神,隻可惜欲念太重,做出了殘害同門的事,早已背離了神道。相反那一男一女眼中隻有俗事,俗事之人的眼中自然隻有生死,沒有所謂的神佛魔,他們的信仰也不過是柴米油鹽,生死****。然而俗事之人也是要守規矩,地位越高之人,行事越是要謹慎。這一男一女本是弟嫂的關係,兩人在深夜行不潔之事,被女子之夫撞見,於是兩人起了殺心,合力誅殺此人之後,這對男女便私奔在外,隻可惜還是被家中之人找到了蹤跡,並在他們的脖子上留下了兩道血痕。
紅色龍卷吹的很快,但是四人隻是像普通人那般一步一步地行走,卻絲毫沒有被龍卷風甩開。很快,龍卷風吹到了沙漠的盡頭,沙漠的盡頭竟是一望無際的黑夜,黑與白,光與暗勢不兩立,互不相容,所以黑夜與外麵的世界有一條明顯的分隔線。黑夜的世界像是被某種禁製隔絕了,風一到此處便消失無痕。強勁到可以摧毀一切的紅色龍卷風,在碰觸到黑夜永駐之地時,也如同一陣春風一般消失地無影無蹤。在黑夜之前,站著四個渺小如螻蟻的人類。這四個人踏進了那個被黑夜籠罩的世界,卻不像紅色龍卷那般消失無蹤,而是安然無恙地進入了黑夜永駐之地----夜之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