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試如約而至,學生們都開始了臨時抱佛腳,辦公室裏擠滿了問問題的學生,當然也不乏刺探軍情的“斥候細作”,不過武爺他們辦公室卻是一如既往的安靜,因為學生的注意力都放在數理化上,語文的投資與回報不成正比,所以門可羅雀。司令從外麵進來,深有感觸,“你看看華仔他們數學辦公室,再看看咱們,天壤之別,雲泥之判啊!”“百無一用是書生嘛,你一學中文的,應該知道埋頭故紙堆,安坐冷板凳!”大兵安慰道。“咱們可不能妄自菲薄啊,語文好歹有150分呢,你看他們數理化鬧得凶,到時候能考到多少分啊,不客氣的講,有些孩子,物理化學加起來考的都沒語文高,等他們成績出來了,我再跟他們好好講講這個道理,吃一塹才能長一智”,組長胸有成竹地說著,顯然她已經想象出了,功利心很重的學生看到成績時的表情了,因為她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這讓她對麵的慧子不寒而栗。
正在大家調侃自已門前冷落鞍馬稀的時候,門突然開了,進來一位胖乎乎的男生,組長一看是華仔班的學生,就問他,“怎麼了?有什麼事啊?”“老師,我想問問語文考試的範圍是什麼啊?”胖孩慢吞吞地說著,眼睛卻一直在盯著組長看。“語文的範圍就是我們這本必修一,這是模塊結業考試,不是都跟你們說過了嗎?你上課的時候沒有認真聽課吧?”組長的話裏透著一絲嚴厲,胖孩低著頭,顯然組長說的是實情,但是他並沒有感到愧疚,反而問道:“那我現在來問問,不可以嗎?”“可以啊,我也跟你說了,就是這一本書啊,明白了嗎?”組長的語氣有些不耐煩,明顯這孩子把自己的問題推給老師了。“那總得有個重點吧?你跟我說說,我好好複習”,胖孩很執拗地刨根問底,組長卻已失去耐心,“你這孩子,都跟你說了,語文考試範圍就是整本書,而且重點也就是第二單元的文言文,課堂上說過很多遍的事情,為什麼還要問呢?再說,語文試卷靈活性強,沒有什麼重點可言……”組長一口氣解釋了好久,已經不想再多費口舌,說完這些就不理睬小胖孩了。可是他卻並沒有感受到組長下的逐客令,反而兩眼直愣愣地看著組長,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起先大家以為他還要說點什麼,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依然默默地站在那,大有“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的味道,這倒是令組長始料未及。
為了緩和尷尬,組長隻能換一種口氣,和顏悅色地跟小胖孩解釋,“你回去把文言文好好複習一下,試卷不是我們命題的,所以沒有重點可言,但是文言文是是課內的,這是毫無疑問的,必修一就三篇文言文,難度不大,回去好好複習吧!”聽到這樣的話,小胖孩似乎精神緩和了一點,但一句話沒說就走了。
目送小胖孩離開後,組長長舒一口氣,“哎呀,終於走了!”“組長,這是誰啊?感覺怎麼怪怪的呢?”慧子剛才一直在觀察他,所以有此一問。“華仔他們班的佟偉,這小孩平時就是一副怪怪的模樣,話也不多,說話的時候還是那種慢吞吞的,你沒看他的眼神嗎?感覺很憂鬱,我都不敢和他對視,心裏發毛,華仔跟我說,他好像就是心理有些小問題,你看我都解釋成那樣了,他好像一句都沒聽進去!”組長越說越激動,抓起眼前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水,好平複一下心情。
“組長,你要小心哦,感覺剛才你說他的時候,他的眼神好凶!”慧子小心翼翼地說,似乎佟偉並沒有離開這裏,或是就躲在門外偷聽一般。“慧子說的對,這年頭,學生打老師,捅老師的比比皆是,不值得以身犯險啊!”司令也附和道,大兵一邊點頭,一邊沉思,半晌才說出一句話,“這個孩子心理肯定有問題,有種陰暗的感覺,我說不好,反正有種直覺,組長你還是小心點吧!”大兵是以自己閱人無數的班主任經驗來推論的,相較於司令,組長其實更願意相信大兵的話,因為大兵說話總是給人感覺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有根有據,比較可靠。經過大家的一致提醒,組長心裏也有些害怕,但麵子上是一臉平靜,“我怕什麼,我又不是他班主任,我隻是一天上一節課,跟他接觸的少,再說,剛才我發現他眼神不對,立馬就改口了,我多注意就行了!”組長說完,還不忘布置晚上的加班任務,“同誌們,晚上要閱卷,吃過晚飯就要開始,請大家抓緊時間!”接到命令,大家都立即起身去食堂就餐了。
閱卷的過程對每一個語文老師來說都是痛並快樂著,痛的是文字閱讀量太大,主觀題多,改起來慢,而且看著眼花;快樂的是每次閱卷都會遇到各種段子和笑點。根據分工,慧子該名句默寫,這是最容易出段子的題型;司令改文言翻譯,這題的搞笑指數僅次於名句默寫;大兵改的是圖文轉換,也是幽默橫生的地方;武爺改的是作文,原本沒什麼樂子可言,但要是碰上一兩個“標題黨”或者“長跑冠軍”,那笑點絕對杠杠滴。
果不其然,沒過幾分鍾,慧子就率先爆發出了笑聲,“太逗了,這個孩子!”“怎麼了?”組長問,但沒有停下手中的筆。“人家問的是‘輕輕的我走了’,你們知道他寫的是什麼嗎?”“正如我輕輕地來?”大兵覺得這題簡單,就脫口而出了。“大兵,你這是正確答案,他寫錯了,他寫的是‘輕輕的我走了,就再也不回來了’——哈哈”慧子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大家也跟著笑。“這孩子是故意惡搞的吧?”司令發表著自己的見解,“哦,還有,你們聽著啊,‘真的猛士,敢於直麵不及格的試卷,敢於正視老師的苦瓜臉’!”“這就過分了啊,敢公開調戲老師啊!”組長憤憤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師兄,你覺得下一句是什麼?”慧子問一直不吭聲的武爺,“肯定不是‘壯士一去兮不複還’”,武爺知道肯定又是寫錯了,所以如是說。“你肯定猜不到”,慧子很得意地揚起了下巴,“快說!”大兵急性子,想聽下文。“這孩子是這樣寫的‘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淹兮不複還’,他寫的是荊軻落水了!”“這些都是那些調皮的小孩,故意為之,別理睬他,等改完了,看看是哪個班的,好好問問他,為什麼要瞎寫!”組長義正言辭,司令卻很輕鬆地笑著說,“其實,這也是無奈,這個小孩,很可能就啥也不會了,隻能隨意塗鴉”。“你講的對,你看我這邊,一個小孩寫的漫畫,說什麼‘老師,我高度近視,畫麵黑乎乎的,我不知道那畫的是個啥!’”大兵說完自己哈哈笑起來了。
“你們這都不算啥,我跟你們分享一下,我見過的奇葩答案,聽好了啊!”武爺清了清嗓子,“第一句,一夫當官,萬夫莫開”,“說完了?”慧子問,“說完了”,武爺很肯定地回答,“這不是正確的嗎?”大兵不解。“諸位莫急,待我細細說來,這個學生把‘關隘’的‘關’寫成了‘官員’的‘官’,你別說,我開始以為他是故意為之,沒成想他是寫錯了,但後來我仔細一琢磨,這錯誤還是很值得咀嚼的”,武爺頓了一下,喝了口水,“有什麼啊?”組長問,“你們想啊,有些官員是不是濫用手中權力?那不就成了‘一夫當官,萬夫莫開’了嗎?”“哦,這倒是有些意思了!哈哈!”司令琢磨出味兒來了,大笑起來。“這倒是有點意思,還有嗎?”慧子問。“有啊,有學生看見‘座中泣下誰最多’,直接來了句‘愛誰最多誰最多’!”“噗嗤!”慧子忍不住了,“太逗了,這娃!”
“好了好了,快改卷吧,不然今晚交不了差了!”組長適時地給眾人踩下了刹車,但是她自己卻沒有hold住,並且很大聲地笑出來,“這哪個班的孩子啊!寫什麼‘老師天天開心,青春永駐,闔家團圓,心想事成,多子多福,生意興隆,財源廣進,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給我一分吧!’”組長一口氣把它讀完,還聲情並茂,把所有人都逗得笑彎了腰。“好好,真不能笑了,大家快幹活吧!”說完,組長自己抹了抹剛才笑出來還掛在眼角的眼淚。
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最後一節自習已經結束了,教學樓裏哄鬧起來,學生不顧一切衝出教室,衝下樓梯,腳步聲跟地震似的,但很快歸於平靜,隻有零星的一些響動,辦公室也隻剩下各位老師改卷的沙沙聲,大家都知道,已經22:40了,再不加不進,就要熬到一點,誰都不敢破壞這寧靜的工作氛圍。但是辦公室的門卻在一片靜寂中被打開了,發出了刺耳的聲音,進來的正是考試之前來過的佟偉!“怎麼了,有事嗎?”組長看到他之後問道,“沒事,我來看看試卷改完了沒?”佟偉低聲地說著。“哪有那麼快啊?我們就這麼幾個老師,你怎麼不回宿舍呢?”“我想看看語文考得怎麼樣?”“考完試再來看成績,今晚不一定能改完,趕緊回去休息,明天還有考試”,組長的關心並沒有引起佟偉的關注,他走進慧子,看了一眼慧子手中的試卷,說了一句,“這好像是我的”,聽到他這麼說,組長趕緊站起來,“趕緊回去,老師在改卷,不要影響老師,好吧?”佟偉沒有回答,但轉身慢慢地出門了,並且輕輕地把門帶上了。
“剛才好嚇人啊!我看他看著我手裏的卷子,眼睛還瞟了我一眼”,慧子緊張地說,“沒事,說不定那還是不是他的試卷呢,不能受她幹擾!”組長勸解了一句,就低下頭去改卷了,辦公室重歸寂靜。終於,在23:25,大家都集體起立申了一個懶腰,一時間關節各種響動,劈裏啪啦的。“趕緊去登分!你們幾個班主任去查寢吧,我們幾個把分數登記好!”組長一聲令下,大家各行其是。經過數學組辦公室的時候看裏麵燈火通明,司令走過去推開門,隻見一屋子人都在奮筆疾書,數學下午才考完,所以正在緊張地閱卷中,看到司令他們進來,華仔趕緊站起來,不是為了迎接他們,而是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忘了一件大事——“查寢”!“你們改完了?”華仔邊問,邊往外走,“走走走,我們去查寢,明天再改吧!”數學組還有兩個班主任一聽都停筆站了起來,眾人魚貫而出,出門後華仔去了一趟廁所,其他人則三三兩兩地走在悠長有嘿呦的走廊裏。“學校也真是的,走廊燈壞了這麼長時間,也不見修,萬一把孩子們摔傷了怎麼辦?”司令說,“就是,老師摔了也就摔了,孩子們可是祖國的花朵啊,要是摔出個好歹來,家長還不得上學校來鬧?”大兵也插了一句。“說到底還是現在孩子們太嬌慣,身子骨太脆弱,你看現在小孩下個樓梯,一扭,哢嚓,直接骨折,撲通,摔倒後,不是骨裂就是骨折,我們小時候摔地上,拍拍屁股就站起來,溫室的花朵啊!”武爺一邊感慨一邊搖頭,不過因為太黑,沒人能看到他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