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請講。”
“你是鬆平氏的首席家老,當年岡崎城落入了今川氏的手中,一定是命你負責向領民征收賦稅,你是否假公濟私,從中克扣下來了許多錢糧?”
鳥居忠吉不禁一怔,吃驚地看著眼前這位少主,直到他並沒有從鬆平竹千代的臉上看到責怪之色,這才放下心來,正色答道:“原本就是鬆平氏的領民,賦稅也該歸鬆平氏所有,談不上假公濟私。”
“是我措辭不當,請前輩原諒。但是,”鬆平竹千代說道:“前輩這樣為我儲備錢糧,若是被今川氏派來的城代知道,一定會引起麻煩,前輩豈不構禍於身?”
鳥居忠吉心中湧起了一股暖流,低聲叫了一聲:“主公--”
鬆平竹千代打斷了他的話,繼續說道:“還有,今年五月份,前輩們已經逐走了今川氏的城代和兵士,將岡崎城收歸鬆平氏所有。前輩為何不把這些儲備的錢糧拿出來接濟家中之人,卻要任由他們過著三餐不繼、衣不蔽體的貧困生活呢?”
“這……這是家臣們一致的決定,不能讓主公兩手空空地做岡崎城主啊……”
“前輩,”鬆平竹千代緊緊抓住鳥居忠吉的手,懇切地說道:“對於竹千代來說,最寶貴的不是那些錢糧兵甲,而是鬆平氏家中如前輩這樣忠心不二的家臣啊……”
他這麼說,並不是隨口撫慰眼前這位對鬆平氏忠心耿耿的老臣--這十年來,他曾經幾度命懸一線,並且顛沛流離,甚至輾轉到了萬裏之外的明國;可是,和自己的那些家臣們所受到的苦難相比起來,又能算得了什麼:當年為了在駿河今川氏的鐵蹄之下保全鬆平氏的基業,家臣們懷著何等悲痛和屈辱的心情,主動交出了城池,在今川氏的統治和壓榨下忍辱偷生!這且不說,他們竟然還在今川氏的眼皮底下,悄悄積攢下來這麼多的錢糧,給他這位死生未卜的少主留下重振家業的本錢!他們被送到駿府做人質的妻兒老小慘遭今川氏的殺害,留在岡崎城的所有人也都衣不蔽體,隻能靠野菜和草根果腹!如今他已經回到了岡崎,就要承擔起主公的責任,不能再讓家中這些忠心耿耿的家臣們再過往日那種艱難困苦的生活……
鳥居忠吉激動不已,劇烈地咳嗽起來,好不容易才平息下來,說道:“主公的意思是--”
鬆平竹千代斬釘截鐵地說道:“那些兵甲就繼續存放在前輩這裏。請前輩和其他家老盡快把一半的錢糧拿出來分給所有的家臣和武士。對了,這些年裏,領民們受到今川氏的盤剝壓榨,生活也一定十分困難,也要給他們分上一些!”
“可是,可是……”
猶豫了片刻,鳥居忠吉終於鼓足勇氣說道:“請主公恕我直言,主公剛剛回國,對三河目前的局勢或許還不太了解。今川氏對於鬆平氏的獨立一直耿耿於懷,等今川氏真那個混蛋安頓好了家族內部事務,一定會舉兵討伐三河,岡崎城絕無幸免之理。還有西麵的尾張,織田信長雖說眼下正把目光專注於美濃方麵,可他一刻也沒有放棄對三河的覬覦,目前在邊境的鷲津、丸根、丹下諸城和普照寺及中島都囤積了比正常時期多了兩三倍的兵力,或許就是要準備與我們開戰,也不可不防啊……”
鬆平竹千代毫不猶豫地說:“三河獨立的不止我們鬆平氏一家,還有田園城戶田氏,城主戶田宣光的妹妹曾嫁給亡父廣忠公,也就是竹千代的繼母。戶田宣光也就是我的舅父。馬上派出使者前去田園城,懇請舅父大人派人來參加我接任家主之位的儀式。至於尾張那邊……”
鬆平竹千代欲言又止,淡淡地說道:“尾張方麵,你既然說他們專注的對象是美濃,我們就靜觀其變好了。”
聽著鬆平竹千代侃侃而談,鳥居忠吉心裏不禁感慨萬千:得到雪齋這樣的師傅,真是主公帶給我們岡崎人的一份厚禮啊!
原來,鬆平竹千代長期生活在明國,對於日本國內的局勢,原本一概懵懂,可十分幸運的是,他的師傅雪齋禪師卻是一直在東國強藩駿河今川氏家中擔任軍師,長期為前任“天下人”今川義元謀奪天下,對國內諸多戰國之間的關係了如指掌,對局勢發展也洞悉於心,從明國回日本再到岡崎城的這兩個多月的旅途之中,雪齋禪師對他傾囊相授,使他對國中局勢也有了深刻的了解,方才所說的那項安排,剛好化解了鬆平黨人一直以來的擔心--田園城戶田氏實力原本不如岡崎城鬆平氏,卻同樣需要麵對獨立之後今川氏勢必會來的報複,不會不接過鬆平氏拋來的這個繡球,兩家便能因為以前的那段婚姻關係而結盟,共同對抗今川氏。即便戶田氏不能抵擋住今川軍,至少也能為岡崎城鬆平氏爭取到得到寶貴的備戰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