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繼光不知道錫蘭之事所謂者何,高拱卻是在翰林院做過庶吉士的,通曉朝章國故,一聽就全明白了,心中不禁啞然失笑,更鄙夷這位呂宋王叔的篡權奪位之心實在太過操切。不過,臨行之前,皇上曾與自己秉燭夜談,對於西番諸國的處置,定下了“以番治番,暗中掌控”的原則,蘇加瓦蒂的激烈反應也正中皇上的下懷。因此,他當即笑道:“王駕千歲不必如此激憤,且容本官把話說完。我大明天朝上國、禮儀之邦,當然言出必踐。我朝聖天子素來敬天法祖,也有意要效法成祖文皇帝之永樂舊製,為呂宋王國另擇賢君。惟是茲事體大,倘若由我朝包辦指定,難免有人心懷不忿,造謠滋事。還需貴國王族及諸位大臣廷推公議,再由我大明賜印敕封,如此方能服眾,是以目下隻能暫且屈居攝政之位。不過,以本官之愚見,王駕千歲身為王族至親,在國中德高望重;當此國難之際,又能順應天命,毅然高舉義幟,懲奸禦寇,可為攝政不二之選,貴國廷推公議想必不成問題。我朝聖天子亦會俯允貴國百官萬民之請,頒賜金印、敕書,冊封王駕千歲為呂宋國主,世代約為兄弟之邦!”
聽完通事的翻譯,蘇加瓦蒂心中那塊巨石總算是落地了,忙說:“偏僻小國,怎敢自居天朝兄弟之邦?小王願世世代代奉大明為主,替天朝永鎮南洋!”
蘇加瓦蒂可不知道,早在派出鎮撫司兩位太保高鎮東和謝宇翔隨遠征軍南下之時,大明王朝嘉靖帝朱厚熜便有密旨給了高拱,言說要將趙隱留在呂宋出任大明王朝南洋宣慰欽使,並命高鎮東和謝宇翔兩人把“以番治番,暗中掌控”的原則曉諭趙隱,否則的話,趙隱也不敢對他做出那樣的承諾。不過,就在前不久,朱厚熜又覺得這麼做未免太便宜了那些呂宋人,為了加強對呂宋王國的控製,他又給高拱頒下密旨,推翻了先前的處置方略,改為先立攝政王,國主由大明王朝賜印、冊封,等若是把呂宋當作朝鮮、琉球等國同等對待,置於大明王朝的絕對控製之下。
原則性問題一旦確定,其他的細枝末節就都好商量了。更何況,大明王朝不但大軍壓境,自己能否得以即位國主,還需要大明王朝同意,蘇加瓦蒂又怎麼敢和高拱討價還價?不到半個時辰,雙方就敲定了和議的諸項條款:
一、懲辦叛逆,抄沒奸相瓦魯爾等人的家產,分發給慘遭殺害的大明百姓作為賠償;
二、賠償大明王朝白銀五十萬兩,並“樂輸”遠征軍十萬石糧食,作為王師討夷的軍費開支;
三、馬尼拉港辟為自由港,準許大明商船自由往來,關稅與呂宋國人同例;
四、為防呂宋國中生亂及夷人報複,大明王朝設立南洋宣慰使司,在馬尼拉城開府建衙,統管僑民及兩國商貿諸事,並由呂宋王國“敦請”天朝駐軍協防,駐軍所需軍需糧餉由呂宋王國提供,同時每年“樂輸”大明白銀十萬兩作為駐軍開支;
……
以上條款,都是朱厚熜和高拱君臣二人根據鎮撫司呂宋情報站多年搜集的情報,仔細考慮之後才定下來的,尤其是軍費賠償及每年的“歲貢”,也並不是多麼的過分,至少在呂宋王國的財力承受範圍之內--為此,朱厚熜還得意洋洋地標榜自己是從不“圍田而獵、竭淵而漁”的聖明天子。蘇加瓦蒂也都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見蘇加瓦蒂如此爽快,戚繼光也覺得應有所表示以示天朝誠意,便主動開口問道:“王駕千歲,本將聞說貴國國主還在王宮之中,不肯俯允諸位王公大臣所請,率眾出迎我天朝王師。是否需要本將派人協助王駕千歲敦請他出城相見?”
眾叛親離的拉坎都拉被包圍在王城之中,雖說大勢已去,畢竟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守衛王城的也都是王宮衛隊之中的鐵杆親信,一時難以攻克;加之他畢竟是蘇加瓦蒂的親侄子,又是做了多年國王之人,蘇加瓦蒂也不好貿然下令強攻,是故才僵持至今。如今天朝王師主動提出要提供幫助,蘇加瓦蒂恨不得他們拿出方才轟擊水寨的那些犀利火炮,直接把拉坎都拉轟成齏粉才好,趕緊連聲說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可惜的是,蘇加瓦蒂怎麼也想不到,拉坎都拉之於大明,已經成了牽製他的一張王牌--日後一旦他不聽話,大明王朝立刻便能祭出這張王牌取而代之。戚繼光要派兵協助他攻打王城,正是擔心他一不做二不休地大義滅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