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邊的碼頭吹著寒冷的風,一艘將要開往美國的遊輪緩緩駛過江麵,殘留下一條條白色的長線。
陸夢杭穿著鬥篷緊抱著勳兒站在碼頭,目光極其安靜卻又帶一絲焦亂,好像在等著什麼。冷風如刺般劃過她的臉頰,是那樣的生疼,她的手正緊緊地攥著掛在頸項上鏈子。
離碼頭的遠處正停著一輛黑色的汽車,另一邊車門倚著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他正抽著悶煙朝碼頭望去。
一輩子裏最難做到的就是別離。
秦正良見風越來越大,遊輪已經停靠在碼頭許久。他便走向陸夢杭,道:“該走了,而且這天冷,萬一勳兒冷著了那就糟了。”
陸夢杭卻站在那裏不言不語,一味看著別處。秦正良知道她在等段逸嚴,知道她有多不想走,可是她留在這裏,隻會讓段逸嚴分神。
秦正良道:“走吧。”
半響,陸夢杭開口道:“不,我要等他。”懷裏的勳兒已經開始在鬧個不停,興許是被冷風吹得不舒服。
小雲看著著實不忍心,便上前道:“夫人,不如我先抱著小少爺上船吧。”陸夢杭低頭看見勳兒滿臉漲紅,也不知道是哭的還是凍的,心也不忍如此,隻好依著小雲讓她把孩子先抱到船上去。
秦正良環視了周圍,除了臨碼頭遠處停了一輛汽車外,就沒有看見任何人了,“總司令可能有事,來不了了。”
陸夢杭搖了搖頭,道:“不,他會來的。”
就這樣,她站在那裏等了好幾個小時,臉都被吹紅了,身體都冷得有些哆嗦,卻沒有看見他的身影。
秦正良道:“你已經等了很久了,再等下去會冷壞的,我們還是走吧。”
陸夢杭道:“不,我知道他會來的。”
秦正良再也忍受不住,氣怒地道:“他讓你走是為了你好,為了能安心地打戰。你倒好,居然在這裏耍脾氣,你要他怎樣安心去打戰!?”
陸夢杭身體微微一僵,抬眼看著氣怒的秦正良。秦正良才意識到什麼,剛想開口道歉,卻見她轉身往遊輪走去。
“少夫人,少夫人”
她猛然轉身看見羅普急忙跑來的樣子,心立即激動了起來,忙問道:“總司令呢?”
羅普喘著氣,道:“總司令有事在身,所以他讓卑職來跟夫人你說不用等他了。”
話剛落,陸夢杭的心就一點點地墜落,什麼精神也提不起。片刻羅普從大衣裏拿出一個八音盒遞給陸夢杭,道:“夫人,這是總司令讓卑職轉交給你的。”
她的目光一顫,打開一看竟是那樣的熟悉,這八音盒是孫遠誌送她的。眼淚就這刻滾落下來,他總是在背後默默地為她收著美好的回憶。
汽笛聲傳來,秦正良在旁提醒道:“該走了。”
陸夢杭看了看周圍,終於把目光停留在遠處的汽車身上,微微一笑,接著把目光移回到羅普身上,柔聲道:“麻煩羅副官幫我帶句話給他。”
羅普道:“夫人請說。”
“我和勳兒在美國等他。”
她走後,天就下起雪來。這場大雪猶如她初來北地那天,他們初相見的那天。不過是半生的故事,卻變得那麼近那麼遠。
段逸嚴坐在車子裏看著遊輪慢慢駛遠,種種過往就像泡在一個罐子裏的酒那樣,猛然間就被誰撕開了封印,一切一切都是來得那樣轟轟烈烈。
輕吟一句話,繁花萬千,獨愛你一朵;執筆一句詩,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綻放一樹梅,此生同心永結;許一場天荒和地老,但願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亂世裏最遙遠的無非是等待,那薄如蟬翼的未來,根本經不起分拆,生死難猜,情絲何來,於是用一生去等待。
——《惟有時光負盛名》完於2013年7月29日淩晨0時1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