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鍾的鍾擺在牆上來來回回地擺動著,茶幾上的小香爐裏飄出幽幽的沉香氣味,窗外的夕陽正緩緩地下山,屋裏的電燈已經亮了起來。
一個穿著小騎馬裝的小男孩坐在木板地上翻著小木箱裏的西洋玩具。他眼瞳烏黑,眉目英氣間帶著幾分清秀之意。他翻著翻著,就抓起了一個精致的八音盒,隻是那個八音盒壞了很久,已經響不起來了。
這時她穿著寶藍色繡著金色梅花旗袍走了進來,小男孩看見了便抱起八音盒跑了過去。她笑著抱起小男孩,問道:“勳兒手裏拿著什麼玩具啊?”
勳兒拿著八音盒在她眼前揚了揚,奶聲奶氣地道:“媽媽,這是什麼?是誰送的?”
她頓了頓,沉默了片刻,最終嘴角扯出一個微笑,柔聲道:“是八音盒,是一個叔叔送給媽媽的禮物。”
勳兒低下眼眸,輕輕地打開八音盒,裏麵的一切已經變得陳舊,甚至模糊了她的記憶。他送這個八音盒的時候,是剛從美國回來。她還記得八音盒在那個時候,還會響,還會轉的。那時候他還單膝掛在她麵前說他喜歡她。
想起這一切,她的嘴角微彎,卻是輕輕地歎了口氣。勳兒聽了便道:“媽媽,送八音盒的那個叔叔呢?我見過他嗎?”
心裏一陣傷感湧起,她沒有說話。逝者已逝,生者如斯,這是唯一能做的。
忽然勳兒掙脫了她的懷抱,把八音盒遞到她手裏,二話不說就朝門口跑去,奔到穿著軍裝的軍人懷裏,喊了聲:“爸爸。”
他笑了笑,抬眼看了看她,發現她手裏拿著一個八音盒,身體微微一怔,片刻目光重新移回到勳兒那稚嫩的臉上,道:“勳兒快下去吃飯吧。”
勳兒奶聲奶氣地點頭應了聲。
她看著手裏的八音盒沉默了片刻,就在眼眶快要濕潤的時候卻把八音盒放在桌子上。一轉身就看見他穿著一身筆直的軍裝地站在那裏,他笑了笑,問道:“那個八音盒不是找了很久了嗎?”
她定定地看著他,嘴角微微一揚道:“可我已經有想要的了。”看著他,眼眸裏映出的全是他的樣子。
他看見她這個樣子忍不住笑了聲,“怎麼這樣看著我?”忽然她心裏蔓延著一陣莫名的心安,眼淚就這刻流了下來,他略略一怔,走到她麵前伸手幫她拭去淚水,笑著道道:“都是做母親的了,怎麼還這麼愛哭?”
她輕輕地垂下眼眸,便扯出肋下的手帕去拭眼淚,柔聲道:“什麼時候回來的?”
他還是笑著,抬手伸到她眼前,緩緩張開掌心,道:“你還記不記得這個?”她抬眼一看,笑靨如花。
她怎麼會忘記呢,那個八音盒是她最初的愛,可他手心裏的卻是她這輩子的難以忘懷。
那瞬待歲月滿是蹉跎,倆人驀然止步回首間,才知已是半世緣。
也許一輩子很短,短到數數日子就過去了,可也許一輩子很長,長到眼前開始出現了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