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人看來,劉巡撫既然能夠賣友求榮,那麼徹底淪為嚴蒿的走狗還有什麼可說的。為施此計,王布政使固然是要付出生命的代價,劉巡撫的損失也絕對不會輕,說遺臭萬年還是比較客氣的。
為了對付這樣一個嚴蒿,居然要付出如此代價,這是王玉堂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的。
他“撲通”一下跪到父親麵前,放聲大哭道:“請父親收回成命。”
王布政使臉色一沉,怒聲說道:“逆子,快快起來。你這時何意?為父早已深思熟慮,其中深意,豈是你能夠猜度的?”
王玉堂隻是不起,叩首不已。
劉巡撫也道:“王兄千萬不可行此計,許賢侄計謀多端,一定還有其他辦法。就算不行,那也是要小弟去行此計,怎能讓王兄枉送性命?”
“劉大人位高權重,保留住有用之身,作用遠大於我。若是我留下來,他日連潘盈仁都不一定鬥得過。”
“王兄此言差矣,劉某現在職位雖高,卻隻是一個書癡,論起在地方經營、官場計謀、殺伐果斷,萬不能跟王兄相比。這一點劉某心知肚明,要我這個書呆子去跟老奸巨滑的嚴老賊鬥心眼,委實不夠資格。王兄不同,地方上權爭之烈,比朝堂上有過之而無不及,王兄多年來能從地方上脫穎而出,經驗自然是豐富無比。這樣一看,王兄留下來更利於以後。再說了,王兄若是能假意投靠嚴賊,嚴賊對你的提防之心必定比對我小,說不定即日高升也有可能。所以現在的職位,實在不能作為評估的依據。”
“劉大人大謬,以後有許賢侄輔佐,何愁沒有計謀?所謂書癡更是笑話,劉大人學富五車,朝堂內外,結識的人緣多,將來串聯往來,能夠聚攏一大批反嚴的力量。正是最佳人選,怎地還這般推托?”
他們兩人就在書房中爭來爭去,不明就裏的人見了,隻怕是認為這兩位政見不合,吵了起來,卻不知兩人竟是爭相赴死,誰也不願苟活,隻是此刻赴死的目的已截然不同。在場小輩聽了,無不掩泣。
賀小花縱然是神經粗疏,卻也是極為感性的人,哭得尤為大聲。
許慎言道:“各位也不需哭了,生,固所願,死,亦得其所。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人活在這世上,總要有些意義。兩位大人無論誰生誰死,都是許某最欽佩的人。兩位爭來吵去,便爭上一天一夜,也不會有什麼結果,那麼就抓鬮吧。”
劉王兩人都沒意見,便同意了。
抓鬮結果,抓到生的是劉巡撫,抓到死的是王布政使。
王布政使哈哈大笑道:“劉大人,承讓,承讓了。”
劉巡撫很是沮喪,歎息道:“王兄,想當年你我二人赴京趕考,在路上相識,一路同遊,登高臨水,放歌賦詩,好不自在。如今一晃,十多年就過去了,回想當年,恍如隔夢啊。”
王布政使也唏噓道:“想當年我們入京,也是書生意氣,與人在酒樓上鬥詩,起了爭執。恰好那天夏老在那,於是做了評判,有理有據,於是雙方皆服。也就是從那時起,我們便認了夏老為師。雖說夏老從不承認,可咱哥倆卻是認的。隻是那一年劉老弟高中,我這做哥哥的卻是名落孫山了。”
劉巡撫道:“想當年夏老不過是個小小的從七品兵科給事中,竟敢上書彈劾當朝首輔張大人,血氣之盛,舉世無雙。自那以後,滿朝文武見了夏老,無不側目。枉我們現在貴為地方大員,竟連與嚴賊一拚的勇氣也沒有,真是愧殺。他日九泉之下見夏老,隻怕是要掩麵而走了。”
王布政使道:“劉老弟也無須自責,夏老是何等英雄人物,我們自不能與他相比。再說時移勢易,當今朝局也不是當年可比。嚴蒿的勢力之穩,行事之奸,都不是張璁能比的。但是你我忍辱負重,隻為翦除奸賊,說句毫不自誇的話,你我便是當世之英雄,當之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