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夜,無風無月,濃雲密布在夜空之中,仿佛幽怨的人兒哭泣前陰霾的臉。
一個藍衣老者坐在一間涼亭裏,默默品茶。
他的對麵坐著另一個峨冠博帶的老者,正用一個瑩白剔透的瓶子往玉杯中倒酒。
“真的已經想好了?”峨冠博帶的老者放下手中的瓶子,問道。
“不錯,事已至此,隻能另辟蹊徑,方有轉機。”藍衣老者說道。
“那你把身上這副擔子交給誰?”
“夏無啟。”
“他行嗎?為什麼不是夏侯同?”
“他行!他就像年輕時的我,溫文堅毅。夏侯這孩子倒很像你,盛氣淩人。”
“這麼說,一個是綿裏針,一個是出鞘劍?”
“不錯。”
“你需要我做些什麼?”
“創造機會,磨練他,敲打他,讓他成長。”
“他年紀已經不小,還來得及嗎。”
“隻要去做,永遠不晚。”
藍衣老者說完,舉起手中的茶碗,峨冠博帶的老者也舉了酒杯,“叮”地一聲碰在一起,兩人的嘴角各自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
“無啟老哥,老爺子今天睡醒了沒有,上次推演人道衍變隻差最後一步,今晚一定得弄出個究竟啊。”夏侯同站在夏無啟的屋子裏,一臉躍躍欲試之態。
“不著急,讓老爺子養足了精神再說,推演之法太耗費心力,老爺子年紀大了恢複慢,很正常。”夏無啟喝了口茶,讓夏侯同坐下來。“今晚出不出得了結果都無所謂,已經這麼多年了,不在乎這幾天。”
“你在書院的時間比我久,日日無端消磨,漸成習慣,自能不與常人一般見識。但你說說,這些年咱們在書院受了多少鳥氣,雖說明麵上一派和氣。但暗地裏,長槍短箭可不少啊。尤其是禮部、樂部的那些廢物,不學無術,信口雌黃。你說憑什麼?我早想著終有一天翻過來,看我怎麼出這口惡氣。”夏侯同拍著桌子,恨聲道。
“嗬嗬,你心裏還是放不下當年‘鬆陽小神童’的名號”夏無啟微微一笑,“你十五歲時參加鬆陽城的六藝大會,居然奪得第二名,全城轟動。消息傳到中州帝都——洪都之後,天下排名前三的書院個個玩命的招攬你,當時也算是少年得誌,快馬春風。誰想到你不願意離開鬆陽城,愣是讓天下第一的洪都書院空手而歸。更不曾想到的是你選擇了鬆陽書院後,竟然沒有去六部中最易飛黃騰達的禮部,而是選擇了最沒前途的數部,全城都為你唏噓不已。”
“尋常百姓自是尋常想法,禮部,哼,現在除了吹牛拍馬,張羅折騰,哪裏還有當年‘禮樂出,天下伏’的聲望。”夏侯同不屑道。
“當年六藝大會放榜後,左老爺子便去找你,誰想你誌得意滿之時竟然對他出言不遜,結果老爺子以數術之理與你解析世間因果,你小子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是啊,跟著左老爺子,一晃已經三載。這些年隱忍不發,眼見那些無能鼠輩猖狂囂張,心裏也是奇癢無比,隻想揚眉吐氣一番。鬆陽城不過是天下之一隅,不知何時才能馳騁天下。”
“不著急,左老爺子早就說了,等人道衍變推演完畢,何去何從自有分曉,等待也是一種能力啊。”
“無啟兄,論城府涵養,我不如你,哈哈。”夏侯同大笑道。
“你小子,哈哈哈。”夏無啟也大笑起來。
兩人談笑風生,得意暢快。這二人乃是雲州鬆陽城,鬆陽書院數部的教書先生。數部乃是鬆陽書院的六藝六部之一。所謂六藝六部,即禮部、樂部、書部、射部、禦部、數部。當今世上,四海升平,禮樂書三藝,歌功頌德,蔚然成風,此道中人往往仕途光明,名利雙收。而射禦數三藝,習練艱難,大器晚成,故而日漸式微,書院學生學之不過是全一個六藝之數,能過得歲終大考便是了。
因此,作為數部的教書先生,夏無啟和夏侯同的地位在鬆陽書院中都屬於微末之流,許多學生背後都偷偷地叫這兩人難兄難弟。
“無啟、夏侯,出來!”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自屋外響起。
“老爺子來了,趕緊。”夏無啟推著夏侯同,衝到了屋外,隻見左天全一身藍衣,站在屋外,眸子裏精光四射。
“老師!”“老師!”夏無啟和夏侯同不敢怠慢,上前行禮。
“嗯”左天全點了點頭回禮,忽然厲聲道,“心浮氣躁!高談闊論!你們怎麼沒有在榻上溫養元氣?”
“學生一個時辰前已經溫養了一遍,隻覺通體舒泰,元氣充盈,故而與無啟兄在此等候老師。”夏侯同躬身施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