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角三腳架上的暖爐裏,火紅的炭在燃燒著杉木,這種杉木經過燃燒,可以散發出近似龍誕香的氣息。暖爐的周圍,挨近著牆壁的地方,有十幾個天神模樣的大理石雕像,大理石的材料正是來自埃及人的家鄉,鼎鼎大名的亞曆山大。
同樣利用亞曆山大大理石的,還有周圍的牆壁、浴室的池子、地板,以及幾十根古典式半柱。這些半柱,把雕像群分隔了開來;渾圓的柱頂上方,是高高在上的弧形拱頂,拱頂的外部安裝有昂貴的彩色玻璃。
關掉用白銀做的水龍頭,希臘人埃斯庫羅斯又滑到了滿滿的水中。他的這個舉動驚動了無數枚漂浮在水麵的玫瑰花瓣,隨著水波,這些花瓣上下沉浮;從阿奢這個角度看去,就好像是滿山漫野的花毯,一下子被春天的風吹動。
“真是太棒了,拉美西斯。”吃飽喝足的希臘人仰著頭,靠在大理石的池沿上,在熱水的浸泡中,他呻吟了起來,“沒想到,我這麼一個在海水裏泡了一個星期,險些把命都丟在海裏的倒黴鬼,在大難之後居然還能享受到這樣的浴室。噢,海神老爺在上,這都是托了您的福,明天我一定準備三頭又高又壯的黑牛,來給您獻祭。”
“順便把我那一份誠摯的感激,也給你的海神老爺捎上去吧。”埃及人就在他的對麵,他說,“你來得可真是巧,這幾天我正在打算叫尼羅河,——你知道,就是這個我最中意的家生奴兒。”埃及人點了點跪在地板的一個裸著身體的年輕人,接著說道,“我正打算叫他去給你送一封信呢,信還沒寫好,你居然就來了。”
“給我寫信?”
“是的,不知道你聽說了沒有,上個月月初的時候,在昔蘭尼加附近的海域……”
他還沒說完,希臘人就打斷了他的話,他叫了起來:“噢,見鬼,我知道,你說的是那場史無前例的龍卷風。是的,是的,我聽說了,那會兒,我剛剛從雅典到達提洛。……客人,就是這位來自賽爾斯的絲綢商人。”
在剛剛吃飯的時候,埃及人已經從希臘人的口中,得知了阿奢他們所經過的一切。這時聽到希臘人這麼說,便向斜躺在一邊的阿奢舉手執意:“向您口袋裏的金幣。”他詼諧地說。
阿奢腰上有傷,盡管埃及人的一個懂得醫術的希臘奴隸已經給他科學地處理過了,可是很顯然,傷口還是不能沾水,所以他隻能躺在一個放滿了軟墊子和鋪著紫毯的大理石躺椅上,由兩個不著寸縷的女黑奴給他一點一點地擦身。
“為您這兩個漂亮的女奴。”阿奢笑了笑,他舉起手中的葡萄酒,說道;他發現這個埃及人對黑奴別有偏愛,幾乎他的所有的奴隸都是黑人。
或許是因為剛剛從生死一線中走了出來;又或許是因為剛才饑餓之後的飽餐、這會兒疲憊之後的享受;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轉變的原因是什麼,但是他很確定,盡管複仇依然是他不可改變的唯一目標,不過和開始相比,他現在的心境,已經轉變了許多。
“是的,埃斯庫羅斯,就是那場風暴。”埃及人接著剛才的話頭兒,繼續對希臘人說道,“據我所知,最少有上百艘船隻,都在這場風暴之中,被您的海神老爺收上了天。……而在此其中,也有我的幾艘船。”
“這下咱倆可是同病相憐了。”希臘人想起了他的那艘船,立刻哭喪起了臉,在他把目光轉向阿奢之前,埃及人的話引起了他的興趣。
“所以,埃斯庫羅斯,我知道你是一個有經驗的船長。……說實話,我並不在乎損失的那幾條船,就在前兩天,奧斯提亞就給我送來了信,我新造好的船隻,已經到達了港口。但是要命的是,我卻找不到一個我信的過的船長,來接替……”
“噢,我明白了。”希臘人點了點頭,表示他理解了埃及人的意思,他皺著眉頭想了會兒,說,“我很願意幫您這個忙,拉美西斯。隻是,靠別人的施舍,可度過不了自己的晚年。”
“當然,當然,這麼說吧,埃斯庫羅斯,如果你同意來幫我接管這艘船的話。”埃及人接口道,“五年之後,這艘船就是你的了。……而在這五年中,我想你賺到的錢,也足夠再買另外一艘船了。”
“這樣,我就有三艘船了。”希臘人眼睛亮了起來,他從水中站了起來,晃動著毛茸茸的胸膛,在水中走來走去,“噢,噢,阿奢,你聽到了?我們的協議,和這個協議可不是一回事兒,你一樣還是要付給我錢。”
“也許我還可以組織一支小小的船隊。”得到阿奢的肯定之後,希臘人立刻下了決定,“沒問題,看在朱庇特的份兒上,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這一點小小的要求,我當然不會反對。”
擁抱了埃及人之後,他快樂地從水裏爬了出來,躺到了另一個躺椅上,伸手找過一個伺候在一旁的拔毛奴隸,把毛腿伸在了他的麵前。奴隸恭順地跪倒他的腿邊,先給他抹上了橄欖油,然後拿出了小夾子,不過不論奴隸是多麼的小心翼翼,疼痛還是避免不了。
希臘人尖著嗓子吼叫起來,吼叫的間隙裏,他用羨慕的目光注視著阿奢的身體,“多麼幹淨啊,真像一個貴族。”他嫉妒地想。
“和一隻披毛的猴子沒什麼差別。”阿奢也在心中評價著吼叫的希臘人,他無法理解這些羅馬人的習慣,他們喜歡在沐浴之後,一邊渾身顫抖地吼叫,一邊咬著牙堅持著拔掉身上不要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