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我曾想過幕布落下時的無數種結局。
快樂的,悲傷的,冷漠的,蒼白的,無動於衷的。那麼多種落幕的神情飄行在悲傷地腦海裏,全都化作了一張張扭曲的人臉。它們存在於所有的地方,灰暗的蒼穹上,死白的海麵上,轉過風雨的街角,它們漂浮在所有可以觸及的地方,卻像是星辰那樣遙遠。
如果人死了之後仍然有靈魂的話,那麼靈魂是不會去往天堂的。我感覺到的隻是無盡的寒冷黑暗,然後周圍斷斷續續的變成曾經走過的景象,怪異的人在怪異的場景裏說著怪異的話,一切怪誕的像是一場毫無邏輯的噩夢。墜落下去的時候,我仿佛聽到水擠壓著耳膜的時候發出宏大的流動聲。
快樂的人臉,悲傷地人臉,冷漠的人臉,蒼白的人臉,無動於衷的人臉。
它們離我越來越遙遠,遙遠的比天上的星辰更遠。
手雷引爆的前一秒,狂風暴雨正在西城宣告著漫長夏季的到來。那種炎熱的,令人心裏衝動發慌的夏季,漫長到讓陽光不斷地熾烤巨大城市裏的狹窄巷子,整個城市發燙的仿佛要流出油來。
我知道如果我可以再活那麼幾天,或許就又可以站在西城盛夏的大地上,被陽光照的皮膚黝黑,滿頭大汗,又像是在我那早早結束的青春裏日複一日的場景。到處蒸騰的熱浪,在操場上踢球的男孩,他們渾身散發著年輕而有力的氣息。金色的或褐色的頭發被汗水染的潮濕,那些本應該通紅的臉卻在陽光下亮的發燙。年輕女孩的白裙子在草叢裏麵若隱若現,隔著悶熱潮濕的風仿佛能聽到她們輕輕的呢喃細雨。那些美麗的長發不知被遺落在校園的某個地方,被遺落在書桌角落,在跑道盡頭,在那片低矮卻漆黑的樹林中。那裏留下過兩個人或一群人奔行的腳步,那裏變成所有青春墜落和燃燒的最終墓地。
每當我們從那薄薄的晨霧中醒來,然後獨自一人騎著車穿過疲憊的城市,頭頂是清晨淡藍單薄的天空。那些工廠在我們的路途裏冒起青煙,那些窗口亮起微弱的燈光,他們都像是在宣告一整個城市的醒來,宣告又一場悲慟的甘霖將毀滅冒煙的地麵。
我曾經對你這樣說過。當你在失敗中失去了方向,當你的車輪陷入粘稠的泥漿,當你難過、彷徨、掙紮卻未曾感覺過安全,我會希望成為站在你身邊的人,成為在西城雨季的泥水中帶你向前的人。我不知道真正在那樣泥沼中掙紮的是我自己,感覺到絕望的四麵楚歌,也同樣無人可以相信。我們年少時那些足以哭泣的挫敗在真正的生活麵前一敗塗地,黑暗的日子無窮無盡的延伸著,無窮無盡的悲傷地雲霧,那些在我們相擁的夜晚落下來的漆黑的雨。
你說,自從青春真正來臨的那天起,餘生都沒有一刻在當下感覺過快樂。我們開始回憶的那一秒就是所有回憶終止的一刻。他們穿越歲月閃爍起舊金色的光芒,溫潤的如同一場午後的小雨。
所以我們緊抓住很多已逝去的東西不放。
或是很多逝去的東西抓住我們,直到逝去的那一刻,他們才隨著光線一起消失在頭頂,就像青鳥消失在厚重的雲層。
我們聆聽著風的聲音,我們聆聽著雲霧的聲音,我們聆聽著大地的聲音。我們聆聽著我們自己的聲音,久而久之他們變成了時代的回聲,也回蕩在每一個匆匆過去的時代裏。
全書完
2015年5月17日
一稿寫於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