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平看了一眼西北天際如火般紅豔的晚霞,歎息道:“昭君出塞,隻因匈奴強盛,屢犯邊境,漢廷無計可施,不得不用女人來換取暫時的安寧。”
裴慧笑道:“那都是幾百年前的事了,如今匈奴早已歸附朝廷,塞外再無強寇,郎君不必多慮。都怪那梁綠珠,今天本是個喜慶的日子,她偏要唱什麼明君,當罰!”
衛平擺手道:“她不過是覺得紅顏命苦,身不由己,有點同病相憐罷了,倒也無須苛責。”頓了頓,又說道:“中原朝廷,秦後有漢,漢後有魏,魏後有晉,塞外草原上同樣不缺霸主,過去是匈奴,現在是鮮卑,以後還會有其他胡虜。皇上悉罷郡縣武備,卻令諸王各擁重兵。一旦皇上百年之後,諸王必先生亂,到時候諸胡再乘勢而起,定然禍我中華!覆巢之下無完卵,我衛家一門老幼,隻怕也難獨善其身。”
三國已經歸晉,離五胡亂華的黑暗年代也就不遠了,衛平卻沒有辦法將自己預知的這段曆史告訴別人,唯有通過旁敲側擊的辦法來引起主意,他心中的糾結可見一斑。即便裴慧是他的妻子,他也隻能多講一講劉淵正在整合匈奴五部的情況。當然了,衛平原本也沒有指望裴慧能幫上什麼忙。
但裴慧是個聰明的女子,自然懂得居安思危的道理,所以並沒有嘲笑衛平,反而秀眉微蹙,沉吟道:“這件事,為何不稟報皇上?”
衛平搖頭道:“可惜皇上和嶽父大人都對此不以為然。而且皇上整日沉迷女色,君臣又奢靡無度,朝野上下一派歌舞升平,卻不知大廈之將傾,何其悲哉!”
裴慧想了想,勸道:“郎君也不必過於憂愁,待皇上百年之後,若是得遇明君,當可力挽狂瀾。”
梁綠珠唱的“明君”是指王昭君,裴慧說的“明君”卻是指聖明的君主。衛平明白她的意思,不由苦笑起來:“可惜太子殿下怎麼看,都不像個明君的樣子。”
裴慧長歎一聲,惋惜道:“父親在時,常勸皇上立齊王殿下為儲,若是齊王殿下能夠在皇上百年之後得繼大統,又何憂天下不安?”
無論能力還是品性、聲望,司馬攸都要強過司馬衷太多,如今的朝堂之上,仍然不時有人向司馬炎進言,勸他改立司馬攸為儲。衛平對此卻不以為然,他打了個很簡單的比方:“假如為夫另有一個弟弟,而你也生了兒子,你是希望為夫的家業傳給兒子還是弟弟?將心比心,皇上哪有不把天下傳給自己兒子反傳給弟弟的道理?”
裴慧恍然大悟,知道她父親生前的願望隻不過是一廂情願罷了,再想想衛平說的話,語氣變得堅定起來:“既然不能保國,那就設法保家吧!郎君在江南置辦了許多田地宅院,想來也是為此打算。不過妾身以為,隻此尚不足恃,郎君還當訓練出一支家兵來!”
這個年代的豪門大戶都蓄養了不少家丁護院,即使像衛瑾這樣的商人,手下也有百十號人馬。不過,家丁和家兵一字之差,卻有本質區別。家兵就是私兵,是軍隊,能夠拉出去打仗的那種。而家丁隻會看家護院,防防竊賊。朝廷是不允許蓄養私兵的,一旦被人舉報,形同謀反。
衛平被裴慧大膽的話語嚇了一跳,但很快便又釋然。當初裴慧能出三道題來考他,本就不能以尋常女子看待。好在衛平也不是普通人,裴慧的這些舉動或者想法在別人看來是離經叛道甚至大逆不道,在衛平眼中再正常不過。
當然了,家丁和家兵之間並沒有明顯的標誌,隻要不配備盔甲、弓箭和軍弩,誰又能證明你是私兵而不是普普通通的家丁?而且當此亂世將臨之際,衛平最需要的不隻是風花雪月的伴侶,而是能夠幫得上忙的內助,裴慧顯然正符合要求。
衛平不由認真起來,說道:“阿蘭和她的族人在羌胡,那裏還有為夫結交下的幾個漢人堡寨,如果能夠為我所用,倒是不小的助力。”
羌胡就河套地區,也就是敕勒川。他撮合獨孤蘭的族人跟竇進等人的村寨達成聯盟,本來隻是想幫幫獨孤蘭,同時也為朝廷建立一座屏障,同時避免劉淵控製敕勒川。現在經裴慧提醒,衛平改變了主意。
細細想來,司馬家的晉王朝比起剛剛覆滅的孫吳政權,其實隻是一個腐朽,一個更加腐朽而已,五胡亂華的慘劇不過是曆史發展的必然結果。這個結果並非不可避免,畢竟華夏這片土地在漢末曾經養活過六千多萬人口,而現在即使加上內遷的胡人諸部,滿打滿算也不會超過三千五百多萬人。隻要司馬炎勵精圖治,致力發展生產,大規模的戰亂就不可能發生,可惜這種情況目前看來並不會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