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平點了點頭,心裏卻不這麼想。人總是會改變的,而改變人的最大因素就來自他們的生活環境。不錯,現在的胡人剛剛遷入中原短則幾載,長也不過數十年,在此之前更沒有大規模占據過城市,確實還不太適應城市中的生活和圍繞城市進行的攻防戰。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他們一次又一次攻破、占據各個城市,城市裏繁華的景象必定令他們流連忘返,他們也終將發生改變。在後世,蒙古族人不會騎馬卻會開車的可不是少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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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在目前,馬隆的判斷還是相當準確的。當他們抵達成紀縣城時,四門大開,城裏濃煙四起,原本占據縣城的叛軍早已不知所蹤。事實上,馬隆沒有乘勝追擊,而是慢吞吞地打掃戰場,正是為了給叛軍“逃”走的時間。他很清楚,如果強攻一座縣城,會給他的部下帶來什麼樣的慘重傷亡。
叛軍雖然“逃”走了,卻不可能給他們留下一座完好無損的縣城。城中隨處可見斷壁殘垣,大街上不時可以看到慘遭屠殺的百姓,有些年輕的女屍更是一絲不掛。在任何戰爭中,平民百姓往往都是最大的受害者。看到這一幕,衛平的心情異常沉重。窺一斑而知全豹,由此可以想見,史書上描述的五胡亂華時代人吃人的場景並不是沒有可能發生。
馬隆是武將出身,見慣了血腥和殺戮,看到這副畫麵卻也沒有什麼驚訝,隻是有條不紊地傳下軍令,分一部兵馬四處撲滅餘火,又分一部兵馬搜索幸存的百姓,然後才對衛平拱手說道:“馬某去巡視一下城頭,布置城防,大軍在此休整一夜,明日一早再行出發,你可去縣衙暫且歇下。”
衛平對馬隆有過承諾,行軍打仗的事,他一概不問,再加上眼前的一幕給他極大的衝擊,他也確實需要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一下,於是便不推辭,道了聲謝,帶著獨孤蘭和另外九名親兵策馬奔向縣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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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涼二州本是邊荒之地,這裏的百姓並不富裕,而縣衙往往便是全城最好的宅子,遠遠的就可以看見半掩著的朱漆大門和門前的兩隻石獅子。占據成紀縣的叛軍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居然沒有在縣衙放上一把火。也許是叛軍首領在縣衙住得很舒適,覺得自己還有機會再回來,所以特意保留下這座宅子也不一定。
門口早有晉軍士兵把守,看到衛平一行過來,慌忙見禮道:“參見監軍大人!”
衛平把韁繩丟給身後的親兵,點了點頭,問道:“縣衙內可曾搜索過?”
為首的什長叉手道:“回稟監軍大人,屬下將裏裏外外都搜遍了,除了幾十個哭哭啼啼的女人,並沒有一名叛賊藏匿。”
“女人?”衛平皺了皺眉頭,旋即釋然。從一路上看到情況就知道叛軍的軍紀極差,那些首領也好不到哪裏去。他們既然占據了成紀,想必一定會尋歡作樂,那些女人隻怕就是他們從城裏搜羅來供他們取樂的美貌婦女。那些叛軍首領在“逃”走之前,沒有將這些婦女殺害,已經算是心存仁慈了。
獨孤蘭卻忽然說道:“監軍大人請稍候,待屬下前去探個究竟!”又轉身對那名什長問道:“那些女人現在何處?”
衛平隻以為獨孤蘭要尋找她的族人,倒也沒有多想,揮了揮手,讓她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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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蘭一手持弓,一手握住腰間的佩刀,按照那名什長的指點,很快便找到了後衙的一處小院。
院門上掛了一把鎖,卻是叛軍留下的。因為沒有得到馬隆的命令,先行抵達的縣衙的晉軍士兵不知道該如何發落這些婦女,所以沒有動那把鎖。透過門縫,可以看見院子裏坐著許多披頭散發的婦女,一個個淚流滿麵,正在那裏悲悲戚戚。看這些婦女的裝束,都是漢家女子。
獨孤蘭卻沒有絲毫遲疑,抬手便是一刀,斬落了門前的鐵鎖。院門“嘭”的一聲被她用力踹開,驚得院內的婦女發出陣陣尖叫。
忽然,其中一個婦人站了起來,上下打量了她兩眼,驚喜道:“你是朝廷的人?”
獨孤蘭故意粗著嗓子,道:“不錯!某乃是討虜監軍衛大人的親兵,汝等皆是何人?”
聽說是朝廷的軍馬,婦女們紛紛看了過來,有人臉現喜色,有人猶自不信,還有人依舊哭泣不止。隻有最初站起來的那個婦人滿臉倨傲,大聲說道:“我的身份你不配知道,還不快帶我去見你們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