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獨孤蘭是禿發樹機能的外甥女,她這個特殊的身份,也不由得衛平不加以重視。今天在叛軍攻打營寨的時候,衛平雖然站在獨孤蘭的向前,卻無時無刻不在注意著獨孤蘭的動作。如果獨孤蘭敢有所異動,他手裏的菜刀絕對會給獨孤蘭致命的一擊。在關係到自己和三千多晉軍兄弟安危的大是大非麵前,衛平狠得下心來。
不過,獨孤蘭除了手中握著一張弓以外,甚至沒有從箭壺中抽出一支箭,這也令衛平漸漸放鬆了下來。然而,就在他看著營外血腥一幕失神的時候,獨孤蘭卻不知去了哪裏。
發現獨孤蘭“失蹤”,衛平的第一反應就是尋找馬隆。因為馬隆才是三軍主帥,獨孤蘭如果真有異心,肯定最先朝馬隆下黑手。
“衛監軍,你也想出營走走?”就在這時,馬隆已經來到他的身後,笑著說道,“被叛軍驚擾了一宿,累了吧?隊伍要到兩個時辰以後才會開拔,你不如先回營休息,等這邊料理完畢,我再差人叫你。”
營外正在打掃戰場,可能會出現非常殘忍的畫麵。那些受了重傷,一時又死不掉的叛軍都會被補上幾刀。馬隆手下隻有三千五百人,而且隨著一場場戰鬥的消耗,人數隻會越來越少,根本不可能再分出一部專門看押俘虜。對付俘虜隻有兩種辦法,要麼放走,要麼處決。
秦州、涼州一帶的胡人有幾十萬,如果馬隆殘殺俘虜的事情傳出去,肯定會激起胡人更劇烈的反抗。所以,馬隆對待俘虜的總方針是當場釋放。當然,被釋放的俘虜必須是主動棄械投降的,而且要承諾不再反叛。不過,有些叛軍傷勢很重,即使放掉他們,他們也很難活下去。這時候給他們一刀,反而對他們是一種解脫。
隻不過殺俘、殺降這種事情對於領軍主將來說,總是一個汙點,馬隆當然不希望被身為監軍的衛平看到這一幕。而讓衛平回避,對衛平也是一件好事,免得他將來在給司馬炎上疏時有所為難。
衛平雖然不清楚馬隆的好意,卻也不願意看到那種屍橫遍野的殘酷畫麵,便點了點頭,道:“護軍大人小心,衛某就此告辭!”
…
回到自己的營帳,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獨孤蘭才從外麵急匆匆地走了進來。看到衛平已經坐在帳中,獨孤蘭目光閃爍了一下,小聲問道:“老爺,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衛平冷哼一聲,說道:“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去了哪裏!”
對獨孤蘭來說,這個謊還真不好撒。如果是在聞喜亭侯府或者衛記酒樓,她可以隨便找個理由,比如去茅廁,比如去河邊洗漱。但這裏是軍營,她女扮男裝,這些事情原本都是躲在衛平的營帳中解決的。而且她是衛平的親兵隊長,沒有特殊的理由,應該緊跟在衛平身邊才對。
獨孤蘭也明白這個道理,知道無可抵賴,不禁輕輕咬了咬薄唇,垂首說道:“回老爺,婢子去了營外。”
“哦?你去了營外?”衛平這才注意到獨孤蘭的鹿皮靴上已經沾了幾點血跡,不則皺眉道,“那是少護軍的事,你去幹什麼!”
獨孤蘭頭垂得更低,聲音幾不可聞:“婢子想去看看,有沒有婢子的族人和親人。”
“哼!”衛平冷笑一聲,道,“看來,你到現在還沒有弄清楚自己的身份。那好,我給你兩個選擇。如果你還把自己當作鮮卑禿發部的人,你就可以離開軍營了,衛某絕不阻攔!如果你還想繼續留在這裏,那就請你記住。對外,你是衛某的親兵,對內,你是衛某的侍婢。”
說這番話的時候,衛平緊盯著獨孤蘭的眼睛。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衛平就是要從那雙清亮的大眼睛中找出真正的答案。畢竟現在不是聞喜,也不是洛陽,而是兩軍陣前。剛才軍營外殘酷的場麵令衛平深受震撼,如果獨孤蘭是奸細,背叛的就不隻是他衛平個人,而是整支軍隊。到時候,這三千多弟兄的下場可能會比營外的叛軍更加悲慘。
此時,獨孤蘭的眼神變得複雜起來,有慌亂,有猶豫,有掙紮。沉默半晌之後,獨孤蘭終於“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匍匐在地,連連叩首道:“婢子對天發誓,終身侍奉老爺,絕不敢再生二心。若是有違此誓,天誅地滅!”
一路西來,獨孤蘭內心便是一路掙紮。一邊是將她母親和弟弟救出火坑的恩人,一邊是她的族人和親人,她夾在中間確實左右為難。直到此時,衛平將問題擺在她麵前,她才最終做出了抉擇。
她呆在晉軍軍營中,而且是監軍的親兵隊長,可以接觸到許多秘密。如果她給她的舅舅禿發樹機能通風報信,相信禿發樹機能肯定可以抓住機會,給這支晉軍以重創。但她的母親和弟弟還在洛陽,如果她給禿發樹機能充當奸細的消息哪怕傳出去一丁點,她的母親和弟弟將死無葬生之地。同樣是親人,也有遠近之分。關鍵時刻,她還是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並且立下毒誓。無論是漢人還是胡人,都是相信誓言的,違誓是非常嚴重的事情。過去,獨孤蘭隻是向衛平表過忠心,卻沒有立誓。此時立誓,她也是為了堅定自己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