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目山綿亙千裏,從其主峰清涼峰上極目遠眺,目及所致,愈見蒼茫。因其峭壁突兀,怪石林立,堪稱“江南奇山”,然而,使它天下聞名的不止於此。
天目山,仙人頂。
古老蒼翠的銀杏樹下,不時響起咚咚的叩擊聲。草木籠掩,卻於萬綠叢中瞥見一點紅霞,瞬間點亮了滿目風采。
“廣慧大師,這局卻是勝光承讓了。”說話者修長的手指間執起一枚黑子,一身暗紅流光長袍,麵若瑩玉,美目而長髯。
他對席而坐的是一位僧者,雙目半合,斑白的眉語被初晨的林霜點染,一身灰墨衲衣,似與蒼茫大地融為一體,端成一副神閑境寂之態。半晌後,他手中的白子輕輕落下,複又收回歸於沉寂,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
然而,執黑子的手卻突然一抖,那人麵上盡是驚詫之色,似是不敢相信一般。
“大師棋藝精湛,卻是勝光無狀了…罷了,我已歸於佛門,高麗之事卻是不該再上心。”
“勝光”,古樸蒼老的聲音自那僧者口中而出,帶著遠古之韻,“且細看棋麵…”
被叫勝光的那人疑惑的將目光投向棋麵,卻見瑩瑩白子間數枚黑子愈加凸顯,電光火石間,一字顯於棋麵,昭然若揭。
“這…廣慧大師,此作何解?”
“色心諸緣及心所使,諸所緣法,唯心所現。汝目之所現即心之所想。”
語畢,名勝光者霍然而起,臉色微白,隱匿於衣袖中的雙手猶自顫抖。
“大師,那我高麗…”
廣慧大師略略抬起手,示意那人稍安勿躁。勝光赧然而坐,略一思量後言,“大師,我雖已入佛門,但仍做不到四大皆空。武帝以後,大元朝廷日趨腐化。如今蒙古貴族窮奢極欲,天下早已瘡痍。”
“大元自有其定數”,廣慧慢慢張開半合的雙目,霎時,兩道目光如神邸般沉沉落下,勝光不禁收起紛亂的思緒,頷首以待。這樣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人的一切想法,萬事萬物於其眼下,不過滄海一粟。
“一切有為法,盡是因緣合和,緣起時起,緣盡還無,不外如是。”廣慧將目光投向浩淼蒼穹,那目光博遠而深邃,仿佛跨越千百萬年,遙望曆史長河。
勝光猶自思度,卻聞廣慧複道,“萬發緣生,皆係緣分。大元命劫之人已生。勝光,你之心不在於此,可自行離去。
言畢,廣慧大師拿起法杖離席而去。而對坐的勝光似是還在消化剛剛的聽到的話語,怔怔地低頭呆坐,而其目光所及,一“竭”字留遝於棋麵上,初晨第一縷陽光恰好此刻灑向黑潤的棋子上。
霎時,流光溢彩…
至治三年夏,廣慧帝師坐化於天目山幻化居,其弟子勝光重返高麗。同年,元英宗於上都以南南坡之地被人刺殺,史稱“南坡之變”。
曆史的轉輪緩緩開啟,數十年間滄海逐鹿,亂戟並起,神州大地再次陷入血雨腥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