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聖節過後不出半個月,就到了祭祖節,有些家門口懸掛的南瓜燈和骷髏旗還沒有摘除,人們又在這個鬼節紛紛燒紙祭祖。時已立冬,寒風漸緊,他們怕在冥間的祖先缺衣少穿,因此在祭祀時會焚燒五色紙“送寒衣”。
殊不知,從萬聖節的裝神弄鬼到祭祖節的燒紙焚衣,人們有意無意間一次次叩響了死寂隱閉的冥界之門。加上此時離瑪雅人所預言的世界末日越來越近,許多惡靈汙鬼像聽到召喚似地趁機竄到人世間,四處煽風點火,將世界攪得更加紛紛擾擾,還潛入很多人毫不設防的大腦,一點一點蠶食他們的靈魂,逐漸鳩占鵲巢般接管他們的身體為它所用。
但與世間縱橫交錯的靈界發生的這一切,很多人並不知曉,也不關心。他們像螞蟻一樣日複一日做著自己例行的工作。馬蘭花帶領的天使救援小組就是這樣。
他們在江城街頭追蹤一個著魔的流浪女已經三天了。
天使救援小組是龜島療養院的一個秘密組織,它實際上是一個獵頭小組,就是從街頭掠走流浪的瘋子,帶回療養院後給他們開顱治療。這個秘密組織共有三個小組,每個小組由五個人組成。這個正在監視流浪女的小組是由精神科醫生馬蘭花負責,成員包括護士嶽芳,兩個膀大腰圓的護工程天虎、沙和尚和司機黑娃。他們開著一輛白色救護車,穿著鑲著紅十字袖章的綠色救護服,戴著大口罩,肩袋裏還都插著對講機。他們每個小組每個月的基本任務是至少是從街頭帶回四個流浪的瘋子,不許出現任何閃失和隱患,更不能讓市民和媒體圍觀。
流浪女總是在曇華林和戶部巷一帶轉悠,有時也晃到江邊的鐵路橋下,一臉呆滯地看呼嘯來往的火車和輪船。她身材高挑,赤腳靸著一雙拖鞋,像吉普賽女郎披著半截猩紅的舊床單,穿著膝蓋和臀部有破洞的牛仔褲,一頭馬鬃般的披肩長發又髒又亂,滿臉汙垢,卻掩不住她姣好的麵容。偶爾伴著商店裏傳出的音樂,她還會扭腰擺胯,即興來一段專業水準的街舞……
在此之前,江城都市報的記者鍾劍曾接到線報,駕車趕過來,在肯德基買了一份套餐給坐在江邊護欄上曬太陽的流浪女吃。一個巨無霸和兩對香辣雞翅被她吃得一幹二淨,連骨頭都沒剩一根。可當鍾劍試圖接近與她交談時,她卻粗聲粗氣地吼道:“走開,別擋住了我的太陽!”她的圖片也登上了江城都市報的新聞版,題為“時尚流浪女家在何方”。救助站的工作人員也趕過來,勸她去救助站棲身。她又踢又撓,還抓傷了兩個工作人員的臉和手。他們隻好作罷。
這天夜幕終於降臨,街燈次第亮了起來。寒風四起,但絲毫擋不住年輕人尋歡作樂的夜生活。流浪女在司門口天橋下的垃圾箱裏挨個翻了半天,什麼吃的也沒找到,卻翻出了一個髒兮兮的僵屍麵具。她覺得好玩就戴在臉上,隻露出了兩隻眼睛。她一定餓得厲害,就駐足在一家高端大氣上檔次的西餐廳外,踮著腳尖貼著落地玻璃窗朝裏看,煞白的鬼臉嚇得幾個正在柔和光暈裏享受牛排和葡萄酒的優雅男女大叫。拿著警棍的保安衝出來,粗暴地嗬斥她滾蛋。她又學僵屍跳到戶部巷一排小吃店的門口,直直地看著熱氣騰騰的鮮肉包、熱幹麵和千層餅。鄰近的食客捂著鼻子,避之唯恐不及。有個店主看她攪了生意,大罵她是餓死鬼轉世,還舀了幾瓢油膩髒臭的潲水兜頭澆在她身上。她尖叫著跳開了,跑過馬路逃進了一條背街的窄巷子,兩隻拖鞋還不知什麼時候跑丟了。
這天是11月14號(農曆十月初一),正是祭祖節,巷子兩旁的小商鋪都關了門,燈光昏暗,煙霧彌漫,地上燒過的紙灰像蝙蝠一樣隨著法梧的落葉到處翻飛。在聖恩堂附近的巷子盡頭,她跳進了一個棺材樣的綠色垃圾箱裏,裹緊了濕漉漉的舊床單,蜷縮一團的身體冷得像要凍成冰淇淋,牙齒碰得格格直響。
看四周無人,一直跟著女孩的護士嶽芳用對講機告訴馬蘭花可以收網了。她摘下口罩,從包裏拿出一塊德芙巧克力走上前去,在離女孩一米遠的地方站住:“哎,美女,餓了吧?”
女孩從垃圾箱裏抬起頭,茫然四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