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門清淨地向來不留做惡之人,大師為何今日為我廣開寺門?”
“阿彌陀佛,善惡自有天定,豈能隻憑世人一念之斷。況且施主今日並無殺氣。”
“殺氣……”
一聲哀歎吹起了血紅色的麵紗。
“大師數十年如一日地吃齋念佛,恐怕是這寺裏資曆最深的了吧,為何不弄個方丈或者監寺來當當?”
“阿彌陀佛。佛門乃是清淨之地,容不得名利之欲的褻瀆。”
“哈哈,大師果然清明,是在下唐突了。”來人不再發聲,而是徑直走向了前方石座上的鍍金佛像,雙膝一彎便直直地跪在了麵前的蒲團上。
老和尚亦不再看她,閉上了眼,左手轉著佛珠,右手敲起了木魚。
隨著木魚聲聲,蒲團上的女子也慢慢地閉上雙眼,雙手合十在胸前,靜靜地,仿佛在祈禱,亦或是懺悔。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了,佛前的燭台已滴滿了燭淚,佛堂裏回蕩著聲聲木魚,二人就這麼沉默著,不知過了多久。
女子慢慢睜開了眼,雙手垂在兩側,直直地望著頭上的佛像。老和尚亦不再敲那木魚,眼睛仍舊微翕著,似夢似醒。
“施主既有悔過之心,何不放下執念,皈依我佛。”
“放下?有些事,並不是說放下便能放下的。”
“佛語雲,退一步,海闊天空。其實放與不放,不過在於施主一念之間。”
“一念之間……”
“大師可知今天是什麼日子?”
“老衲不知。”
“今天,是我養父母的忌日。”
老和尚睜了睜眼,複又閉上,低聲念起了經文。
女子從佛前站起身來,雙腿因跪太久而麻掉了,險些跌倒。緩了一會兒,女子踱步,坐到了老和尚對麵。隨手端起桌上的茶碗,送到嘴邊。茶水早已冷掉,入口清涼,略帶苦澀。
這女子身穿一件鮮紅如血的長袍,臉上罩著相同顏色的麵紗,唯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麵。單看這眉眼,並非是傾城之色,隻是那清眸之中透露出的與外表和年齡不符的堅忍冷冽,卻是讓人過目難忘。
神思一轉,女子突然莞爾一笑,道:
“大師平日裏看多了佛經裏的故事,今日可有興趣聽聽我的故事?”
“佛經可育人,世事更能煉人。施主若不嫌棄,盡管道來便是。”
女子再次端起了茶杯,湊到嘴邊輕輕泯了一口,仿佛是在回味那縷苦澀。
“好啊,難得大師不嫌棄,那在下就從頭說起……
我從出生就是由養父母帶大的,他們從不隱瞞我的身世,但也不願細講我親生父母的事,隻說他們都過世了,才把我交給他們撫養。每次我問,他們也都是敷衍了事。哦,對了我養父和養母都是出了名的神偷,他們平生偷盜無數,卻從未被人看過真容。大師也許聽說過他們?”
老和尚抬了下眼,道:
“施主所說的,該是當年的‘風之影’吧?”
女子抬眼看了看老和尚,麵紗下的嘴角輕輕一挑,道:
“沒錯。我的養父名叫魏如風,養母名叫宋之影。”
“善哉……善哉……動如風,形如影。‘風之影’當年在武林中也確實算得上一號人物。隻可惜……”
“怎麼?原來大師也和俗世之人一樣地看待他們?”
老和尚眯著眼,沉默不語。
“當年的我還小,不懂那些是是非非,爹娘在我眼裏,就如天神一般。我也想像他們一樣強大,於是便纏著他們學習如何飛簷走壁,如何易容撬鎖。爹娘總是誇我聰明,說我一學就會……”
說著說著,女子的眼眸變得濕潤模糊起來,仿佛水晶一般,泛著柔和動人的光。
一陣風從窗口吹來,壁上的燭影恍惚了兩下,將女子飄遠的思緒抽回。深秋的晚風雖不刺骨,卻也帶著初冬的寒意。吹拂而過,還是讓人不禁打了個寒戰。
女子起身走到窗邊,深吸一口氣,讓頭腦恢複了清醒,便關了窗。重回到座位上,呷了一口茶,接著道:
“那年我九歲。有一天,爹娘告訴我他們要做一比大買賣,叫我在家好生待著。那天入夜後,他們便走了。
那晚我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直到第二天天大亮,爹娘還沒回來,我便開始擔心。可又怕他們會突然回來,所以不敢離家,挨到了下午才出門上街打探。
當時街上已傳得沸沸揚揚了,說是‘風之影’偷盜夜明珠不成,被寧親王當場抓住,關押在密室之中。為探虛實,當天夜裏我便喬裝打扮混入王府。可我找不到密室在哪,隻好緊盯著寧親王。果然,到了後半夜,他甩掉家丁侍女,獨自一人來到了後院的小花園中。